“是!徐海、王翠翘不可能告诉吴四,如果不是我,那就一定是罗某人了。”
“我不相信!”
“我很相信。”阿狗针锋相对地接口,“而且,我还相信,吴四是罗某人放出来的。”
“那不会吧?”很明显的,胡宗宪对罗龙文的信心动摇了。阿狗丝毫没有诬陷罗龙文的意思,但兹事体大,不能不从严推求,所以率直地说:“请大人莫用将信将疑的语气。对罗某人的是否忠诚,一定要有个定论。”
这是阿狗太天真了!胡宗宪当然不会因为他这一问,便认定罗龙文萌有异心,即令能够认定,以他与罗龙文那样密切的关系,又怎肯遽尔作何肯定的答复?所以阿狗所要的“定论”,是决不可能有的。
在胡宗宪,听得阿狗所指出的种种不可解的迹象,而归结于罗龙文大有可疑,虽在理智的判断上,认为确有道理,而在感情的偏向上,却希望阿狗的看法错误。可是,他找不出阿狗错在什么地方。
他想到有个人可以衡量阿狗的看法错不错。“去请徐师爷!”他招手唤进听差来,这样吩咐。
徐师爷便是在胡宗宪幕府中,地位与罗龙文相等的徐文长。可是徐文长的脾气,与罗龙文大不相同,胡宗宪碰了个钉子。
“徐师爷说,他正在画画,没有功夫来!”听差答说:“徐师爷有话,请老爷过去谈。”
“好罢!”胡宗宪无奈,向阿狗问道:“你愿意不愿意跟徐文长谈一谈?”
“大人的吩咐,当然要遵命。不过,事机急迫,恐怕没有多少功夫了。”
“我知道,我知道!”胡宗宪答说,“不会多耽搁。”
说完,胡宗宪亲自领路,穿过好几道回廊,来到一座花木扶疏的别院。掀帘入内,只见短装的徐文长,头也不回,依旧站在一张大画桌前,挥洒水墨。
胡宗宪没有作任何招呼,悄悄上前,在徐文长身后,负手看他作画——画的是一只老鼠仰面朝天,四足上拱,抱着一个鸡蛋;另有一只老鼠,咬着抱蛋的老鼠的尾巴,使劲在往前拖。
画完最后一笔,徐文长署名,只是“田水月”三个字;到这时候,胡宗宪方始开口。
“文长,”他说,“我替你引见一个朋友。”
徐文长听而不闻,将头往后一仰,偏着脸细细看自己的画。好一会才转脸跟胡宗宪应答,却仍是不痛不痒,毫不相干的话。
“大人,你看如何?”他指着那两头老鼠问。
“很好,”胡宗宪说,“耗子能像这样子,我还没有见过!”
“我也没有见过。”
“那,”胡宗宪愕然,“何以能画得这样子生动,煞有介事地?”
“无非想当然耳!”
“好!”胡宗宪很欣慰地说,“看来是找对人了!”
徐渭不答,斜睨着阿狗,阿狗却赶紧避开他的视线,要看胡宗宪的眼色行事。
同时他也在想,何以叫做“找对人了?”莫非因为徐渭没有见过老鼠偷蛋,而能画得如此生动,证明他有悬空揣摩的本事?果真如此,徐渭对罗龙文的评断,一定纯出乎己意,未见得能与事实相符。看起来胡宗宪的话恰好说反了,是找错人了。
但以胡宗宪眼色中暗示,应加尊礼,所以阿狗恭恭敬敬地一揖,叫一声:“徐先生!”又说,“我看过你的画。”
“喔,在哪里?”徐渭的声音亢直,听来很不客气。
“在六和塔四空和尚那里。”
“你也认识四空和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