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狗少经常到鸟市斗蛐蛐,这鸟市并非是个街道马路的地名儿,而是指侯家后的花鸟市场,就在估衣街、锅店街得几条胡同里,大都是卖鸟卖蛐蛐的,现在也已不复存在。
鸟市多以下层百姓为主,所以有众多的露天摆摊卖吃食的。水爆肚、猪头肉、羊肠子、煎包子、抻条面、煎焖子、炸糕、茶汤等和各色时令小吃,味美价廉应有尽有。
您在这吃饱喝足了,既可以到书场听书,又可以到戏园子消遣,还可以到小人书铺子租上几本小人书看,要么就到宝局推牌九,赌翻摊,还有些人则喜欢到斗虫的场子里斗蛐蛐。
蛐蛐也叫蟋蟀,再早叫促织。天津卫三教九流老少爷们儿,好斗虫之乐的可不在少数。上至王孙公子遗老遗少,下至贩夫走卒地痞混混,重金豪赌输得倾家荡产的可是屡见不鲜。
有一次狗少在斗虫场子和刘四爷斗虫,他养的“黑头大将军”对上了刘四爷的“金头霸王”。这刘四爷斗虫养虫那在天津卫是有一号的,可以说是鼓楼上的灯笼——“高明”。这些年不知道斗败了多少对手,光靠着斗虫就买了房子置了地。
那天,狗少和南市卢庄子的“棱子”呛火。这棱子就是咱前文书说道,命丧鼠口之下,被啃成白骨的那位。咱这说的是多年之前,那时候棱子还在拉胶皮。
棱子为人愣了吧唧,斗蛐蛐输给了狗少,一气之下非说狗少的蛐蛐斗不过刘四爷新养的金头霸,在刘四爷面前狗少就算是“屁泥”,屁泥在天津卫土话里,就是最不不入流最没用的意思。他平时受捧受惯了,哪听的了这话,当时就和棱子打赌,赌注是“登瀛楼”饭庄的上等酒席三桌。
此时,斗蛐蛐的局儿也快散了,刘四爷知道棱子爱呛火抬杠,并非故意给他俩拴对儿也就没当真,他正要走却被狗少拦住。
他是锔碗儿的戴眼镜“没碴儿找碴儿”这话都打腮帮子横着出来的。
“干嘛?四爷!尿了?凉锅贴饼子要蔫溜儿啊?
刘四爷也是面儿上的人,虽然斗虫豪赌一掷千金,但为人十分谦和,一拱手笑道:
“您了玩笑了!我这还有点事儿,少陪了!”
狗少把手一横一脸鄙夷道:
“今儿个,您了要是一走,那往后天津卫可就没有您了这一号了!”
刘四爷虽然有涵养,但冲着狗少这话,要是还走,就算是栽了。老时年间天津人最爱面子,街面上混的,决不能栽面儿。当时二话不说,从怀里掏出蛐蛐罐,朝着场中一摊手说了个“请”字。
狗少也不含糊登时就掏出蛐蛐罐来,二人剑拔弩张这就要开始斗虫。
这斗蛐蛐早年间有规矩,以二十四罐为一棹,斗之前必须比较虫的大小,同等级的才能放在一个盆里厮杀。雄虫一定是早先被雌虫(天津卫叫三尾巴羌子,北京叫三影儿,因其三根尾针得名)逗弄的张牙舞爪振翅高鸣。下斗盆后,二雄虫寻觅情敌,相遇便开始厮杀,最终得胜者才能以“将军”二字为号。但狗少这回斗虫是因为是呛火,他也不管大小规矩这就要下盆开练。
这蛐蛐打斗交锋先是用头撞,所以蛐蛐第一要看头,雄虫头要大,才显得出其雄健、彪悍、有力。所以行家看虫总要先看头。头大且顶心锃亮有光泽,头形高而圆前额凸起,两眼位置生的较高的为上品,行家称为“柿子头”“菩提头”。
还有种在棺材里吃死人肉的蛐蛐,头大横宽形似棺材的,名为“棺材头”这种虫体大劲强,也是异常凶猛。
其次还要辨颜色,头为青金色的、紫樱桃色的、古铜色的都是上品,纯黑纯白者次之。还有种麻头虫,前额有一条白纹也是好虫。此外好虫的须子粗而长转动灵活,须子弯卷的则是老虫或是病虫。
最后就是看牙,这蛐蛐的牙钳必是要干亮不软润,牙钳才会坚硬锋利善于打斗,尤其是牙钳的锯齿必要尖锐锋利。
狗少这只虫,头大额高,额头乌黑,油光锃亮,双腿微微泛白,的确是稀有品种。
那正是:
“乌头青项翅金黄,两腿如钩似绷簧”
“双钳涂漆如墨染,诸虫一见胆先亡”
可刘四爷这只虫品相更是不凡,一出罐,众人上眼,只见此虫额头宽厚上扬如棺似锤,颜色古铜略带赤金。牙钳赤红长大,后足雄健异常。
有诗为赞:
“金顶白翼齿牙长,项阔额宽势头强”
“双翅一扬震天响,铜甲赤钳真虫王”
这狗少开罐下盆这就要开斗,刘四爷却一扬手微微一笑到道:
“慢!”
狗少歪着脑袋斜着眼,列了刘四爷一眼,七个不服八个不愤道:
“干嘛?怂了?”
刘四爷也不恼,食指捻着拇指上的白玉扳指,冷冷的道:
“咱不能干来啊!您了下点儿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