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大胆儿不怕死,但听了面具人的话,却不由得为父母老家儿担心。他只是个小警察,是个平凡的普通人,又不是真的向老百姓传说的,是巡天都御史转世临凡,要查清人间罪孽。
背着这杆正义的大旗,在这混乱的世道,实在是举步维艰。放眼看去,这天下尽是些抓不紧的盗匪,打不绝的恶徒。警察贪污,官员受贿,处处都是官商勾结,警匪一家。
这年头人命贱得还不如狗,自己浑身是铁能打几根钉子,豁出性命不要,又能救得了多少人命。那些神棍妖道,装神弄鬼,迷信误人,其实又和自己何干。
这世道,不过是各人过好各人的日子,家家自扫门前雪罢了。自己凭什么就该冒着生命危险,去擒凶捕盗破案拿贼,到头来自己不过是落得一身伤病,几句嘉许,可到头来被人陷害的时候,厅里的那些高官,又有哪个能为自己说话?
自己家中虽不可说是家财万贯,却也算大富之家,家底颇为丰厚。平平安安过好自己的日子难道不好么?
这人世间的路,多是荆棘满布,崎岖不平,自己脚下原本就有条康庄大道,可为什么偏要放着这条平坦的路不走,却要选一条最难走的路呢?
三阳教导人迷信,三阳教杀生害命,三阳教十恶不赦,可他没犯到自己,和自己又有什么相干呢?为什么要死咬着三阳教不放?
这世道,当警察就是跳进一口大染缸,任你皓白如雪,照样会沾上一身墨迹,向李秃子那样,身为警察,却欺压良善,贪财受贿包娼庇赌的;或是像梅本事那样,只靠逢迎拍马,利用下属的;或是像厅长那样,官僚作风,吃喝贪腐的,在警察中比比皆是。
若能洁身自好,就已经算是对得起百姓,对得起自己良心,对得起警察二字了。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每天混混日子也就算了,何必四处树敌,凭空给自己惹来无穷的麻烦呢?
或者只像小犹太和老白那样,他俩虽然和自己种族国籍不同,但却同样生活在这混乱的世道中,和他们一样,开开心心乐乐呵呵地过好每一天,难道不好么?
就算自己不怕三阳教,可父母老家儿呢,明枪易躲,暗箭难防,难道非得看着老两口为了自己丧命么?
自己年纪轻轻,难道就该死在这里?要是自己死了,除了父母老家儿,有多少人会为自己难过?梅若鸿是个好姑娘,对自己又情意深重,知道自己死了,她一定会伤心不已!
顷刻间,韩大胆儿心里转过十七八道弯,他深知自己性格执拗,现在这穷途末路的时候,面具人又开出了,几乎让人无法拒绝的条件。所以他也在给自己摆事实讲道理,讲明利害,想用理智说服自己。
可韩大胆儿毕竟是韩大胆儿,说句不好听的,他可是个宁死爹不戴孝帽子,死舅舅哭爸爸的宁丧种。更何况堂堂男子汉大丈夫,宁让人打死绝不能让人吓死,天津卫爷们儿,从不知道认怂,要是怂了一次就得怂一辈子!要是听了面具人的话,以后自己就是人家手上的面团儿,还不想怎么捏鼓,就怎么捏股,要让他一辈子跪着活,那他宁可现在就咽气。
面具人已经把两条路摆在他面前,要么就和三阳教合作,不但能解了身上中的戳魂咒,还能洗清杀人的冤屈,重新成为名震津门的神探,到时候有三阳教相助,黑白两道联手,就能要风得风要雨的雨。
要么韩大胆儿不是会被戳魂咒折磨死,就是悲伤不白之冤,被总厅的警察乱枪打死,而且还会牵连他父母老家儿,也跟着一起遭殃。
面具人等着韩大胆儿答复,他料定自己开出的条件没人能拒绝。
这时,韩大胆儿面色苍白如纸,头疼的上牙把嘴唇都咬出了血,可他竟然撑着虚弱不堪的身子,缓缓站了起来。他勉励挺直腰身,拔起胸脯,一字一顿地道:
“我骨头硬,膝盖不会打弯儿,想让我一辈子跪着,呸!你简直痴心妄想!”
说着,一口唾沫便朝面具人啐去。
若放在平时,他这一口唾沫,不敢说能跟利箭赛的,却也能笔直射上墙头,可这时,他气力涣散,连站着都很勉强,一口唾沫啐在自己身前两部。
韩大胆儿站在胡同里,面具人却立在墙头,居高临下,两人目光对峙。韩大胆儿虽然精神萎顿,身子衰弱不堪,可在面具人眼中,他身上的气势却依旧如山般高大。
面具人道:
“不错不错!果然是条汉子,你要是真的一口答应了,我还真会有点瞧不起你!要不是立场不同,我还真想和你交个朋友!”
韩大胆儿道:
“凭你也配?三阳教不过一群猪狗不如的畜生,畜生和人怎么交朋友?!”
面具人发出两声刺耳笑声,喝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