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多年前,裴氏先祖拥立谢氏皇帝,也许,今日之后,便将由裴氏子孙来夺回本应属于自己的东西。
风刮过神道,愈刮愈烈,刮得石像上的积雪簌簌掉落,刮得一些文官都睁不开眼。裴琰却双目朗朗,直视前方那个明黄色的身影,稳步而行。
山环水抱中的皇陵,道边松柏森森,御河内流水尚未结冰,曲曲潺潺。众臣神情肃穆,随着皇帝、太子,过九龙桥,入龙明门,一步步踏上御道石阶。
赞引官在圣德碑楼前停下,皇帝上香行礼,带头下跪,身后便呼啦啦跪满一地。碑楼礼罢,一行人继续前行,过了数处大殿之后,终于在呼呼的风声里,浩浩荡荡入了功德门。
皇帝在祭炉前立住,一阵风刮来,他轻咳两声,身形也有些微摇晃。卫昭忙过去将他扶住,他却用力将卫昭推开,接过赞引官奉上的醴酒,慢慢扬手,洒于祭炉前。
碑楼祭炉礼罢,按例,皇帝便需与太子及各位皇子登上方城顶部,叩拜灵殿内的列祖列宗,帝需将亲笔所书的来年施政策略奉于先祖灵前,为苍生向列祖列宗祈福。
因今年战事初定,前线大捷,按例,身为主帅与监军的裴琰与卫昭,也应随皇帝登上方城,皇帝要向各列祖列宗汇报战果,并请上苍护佑华朝,不生战火。
此时已近巳时,赞引官扯喉高呼:“奏得胜乐,请圣驾、太子、庄王、忠孝王、敕封监军入方城,拜灵殿!”
一三三、千钧一发
大风中,文武百官在方城显彰门外的玉带桥畔黑压压跪下,恭请皇帝入方城,拜灵殿。
皇帝却未动,只是负手而立,凝望着显彰门后石道尽头那巍峨雄伟的方城。
方城建于皇陵中后部,守护着位于皇陵最北面的陵寝。由祭炉前过玉带河,入显彰门,经过长长的麻石道,是一条石阶道,石阶共有一百九十九级,坡势平缓,登上石阶后,便是方城下的玄宫。
玄宫东侧有木梯,沿木梯可登上高达数丈的方城,方城顶部中央,坐北朝南,建着一座灵殿,供奉着华朝历代皇帝的灵位。每年皇陵大祭,最重头的祭礼便要在处进行。
见皇帝迟迟不动,赞引官有些不安,只得再次呼道:“奏得胜乐,请圣驾、太子、庄王、忠孝王、敕封监军入方城,拜灵殿!”
皇帝长吁了一口气,回头道:“裴卿、卫卿。”
裴琰和卫昭并肩过来,躬身行礼:“皇上。”
“你们此次征战,功勋卓著,按例,就与朕一起进去吧。”皇帝和声道。
裴琰忙道:“臣等不敢逾矩,请圣上先行。”
皇帝也不勉强,微微一笑,过显彰门,向石道走去。叶楼主也提步,身形如山岳般沉稳,护于皇帝身后。
见皇帝走出十余步,太子、庄王随后,裴琰与卫昭稳步跟上。庄王转身之际,眼神扫过众臣,步伐也轻快了几分。
石道边,光明司卫们身形笔直,神情肃穆,待皇帝走过面前,依次下跪。
禁卫军指挥使姜远带着十余名光明司卫由玄宫内出来,在皇帝身前单膝跪下,沉声道:“启禀皇上,臣已彻底查过,灵殿及方城均无异常,臣恭请圣驾登城致祭!”
皇帝和声道:“姜卿辛苦了,都各自归位吧。”
姜远行礼站起,将手一挥,光明司卫们分列在木梯两旁,姜远却迎面向裴琰等人走来。
他一步步走来,脚步沉稳,从叶楼主、太子、庄王身边擦肩而过。裴琰恰于此刻抬头,正对上他有些焦虑的眼神。
裴琰心中一动,再见姜远右手已悄然移至身前,三指扣圆,做了一个手势。
裴琰双目猛然睁圆,姜远嘴形微动,裴琰细心辨认,脑中“轰”的下,极力控制,才稳住身形。
那手势,那唇语,皆是同一句话——“有火药!”
姜远垂下眼帘,自裴琰身边走过,直走至显彰门前,方持刀而立,肃容守护着显彰门。
寒风中,方城下。电光火石间,裴琰恍然大悟。
原来,皇帝早已知晓一切!他正愁没有借口除掉自己,眼下庄王作乱,只要高成的人马被拿,自己、三郎和庄王被炸死在这祭坛之上,皇帝大可以将一切推在作乱的庄王身上,这样,宁剑瑜和长风骑纵是想反亦无借口。而自己一旦身亡,裴氏一族再无反抗之力,皇帝大不了重恤裴氏,封自己一个救驾功臣的谥号便是。
此刻,只怕肃海侯和京畿大营的人马已将皇陵团团围住,只待高成的人马由山路过来,便张网捉鱼。
冬日寒风呼啸而过,刮在面上如寒刃一般。裴琰却觉背心湿透,一生中,他从未有哪一刻如此时这般凶险。他想即刻动手制住皇帝,可皇帝只怕早就安排好了一切,贸然下手未必能够成功。何况显彰门外众 目睽睽,纵是成功控制了皇帝,又如何堵天下悠悠之口?可若是此刻收手,只怕也是难逃一劫,皇帝已经设下圈套,是必要除掉自己的,又岂会轻易放过自己?
前方,皇帝已踏上第一级木梯。空气中流转着紧张的气氛,如同一张被拉至最满的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