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彭宁安葬在红沙镇郊外之后,程三五沿着茂才社人马留下的足迹,转道向北,不到三日便抵达屈支城外。
与瀚海大漠漫天黄沙、无垠戈壁不同,位于天山南麓的屈支城水草丰美,此地还是屈支国治下时,城外郊野已是遍植穈麦粳稻、桃杏柰梨,更有葡萄石榴这类中原少见的特产,富足丰饶堪称西域之首。
而即便大夏朝廷并吞西域,屈支城地利依旧不减,更是成为安西四镇都护府驻所。城内密布商社货栈、酒肆乐坊,不论是中原时兴的锦绣华服、诗作文集,还是备受追捧的胡姬舞乐、异国戏法,都能在屈支城内找到。
可以说,只要有钱,在屈支城内便能有无上享受,宝昌社前两年甚至从城北修造沟渠,引水入城,兴办汤池,供往来游人沐浴。
这种事莫说在西域,哪怕放眼中原都算是一等一的豪奢之举了,难怪宝昌社会被人盯上。
程三五当然清楚宝昌社在屈支城内备受同行嫉恨,苏望廷收留他,就是要靠他来清除对手,程三五也自认为不曾辜负苏望廷的期待。
但如今状况不比往常,程三五一进城,便发现过去宝昌社打理的铺面产业,要么换了主人,要么关门歇业。那些见到自己就会主动问好的店家,此刻都是避之唯恐不及。
目睹这般情形,程三五也不得不承认,宝昌社已然遭遇剧变,自己一人武功再高也没法扭转局面。
正当程三五发现有几位窥视自己的路人窃窃私语、转身离去,显然是要给茂才社通风报信,此时旁边忽然走来一名小孩,扯着自己袖管问道:
“客官,要买天竺香药吗?”
程三五见是一名胡人小孩,操着一口不太流利的汉话,正要挥手驱赶,却见对方执着揪着自己袖管,还用眼神示意。
“我要得多,你这里还有么?”程三五当即会意,牵着马匹跟上小孩,走进小巷之中。
相比起大夏占领后新修建的南城,屈支北城旧屋居多,而且不似南城里坊街道横平竖直,此地小巷七拐八折、高低错落,形成外人难以尽察的险恶之地,是穷苦人的栖身之所。
程三五暗暗戒备,胡人小孩带着他来到一条小巷的尽头,掀开布帘,里面是一条向下甬道,马匹没法跟随,程三五只能冒险进入。
走不多久,便来到一处地窖,里面被挖凿出多个洞室,传出几人交谈声音。
“老苏?”程三五一见苏望廷在此,连忙上前问道:“屈支城发生什么事了?”
苏望廷没有急着解释,将一枚波斯银币塞给胡人小孩,对他说道:“将马藏好,不要对外多说。”
胡人小孩默默点头,转身离去,没有多问一句。
程三五不禁看了一眼,问道:“这是你安排的藏身地?我以前怎么不知道?”
“狡兔三窟,总不能什么都说吧?”苏望廷面露疲态,打量起程三五,见他身上尽是干涸血渍,叹道:“看来你也遇到茂才社了?”
“不止。”程三五撇了撇嘴。
苏望廷转身对洞内另外几人吩咐道:“你们现在就动身,务必将信送达。”
那几人起身应是,随后相继离开。
“他们是陆相爷的人?”程三五皱眉问。
“你平时不是不关心这些事么?”苏望廷没有往常的温和:“说吧,事情办得如何?”
“看我这样就知道办砸了。”程三五自顾自地坐下:“我按照你给的路线方位,赶到的时候白马社就剩一个活口了。”
“他们遇到马贼了?”苏望廷追问:“看出什么来历没?”
“胡汉混杂,都是军中武艺。”程三五抬眼说:“剩下那个彭宁告诉我,他们先后遇到五次马贼袭击。”
苏望廷抚按眉间,忧愁难解,程三五接着又说:“我救下彭宁之后,原本打算带他来屈支城,但他无论如何不肯接受,于是我领着他走瀚海北径,准备去玉门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