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他离开居处,现化了一个白发老人,托梦给一个海边的青年渔民,姓张名亨顺。在梦中,他告诉张亨顺,说明自己是江门龙神,并叫张氏在本月十五日半夜子丑交替的时辰里,向海边大沟附近推网入海,不论那时形势如何险恶,只管拚命向前推进,但不要回头向后探看,等到网里捕得一个像面盆那样大的海螺时,就要急急收网倒退,在那时,不但本神自会助他平安脱离险境,而且他还能得到一颗无价之宝——黑螺珠。同时龙神警告他不可把这事告诉任何别人。
江门龙神生怕张亨顺意志不够坚定,或不相信梦中幻境,所以连续三夜都托同样的梦,这就使他有了信心。
到了十五日黄昏以后,天上月明如镜,张亨顺早已准备了渔网,并且畅饮了一斤烧酒,希望靠酒力壮大自己的胆量和勇气。他半醉地预先在海边岩石上望着等候,只要时辰一到,立即下海捕螺。
凡是妖精修行,五百年必逢一劫。那天,神螺圣母正在江门龙穴中静修,忽觉自己的丹田里产生了一股如火的气体,由小而大,热度也由低而高,使她极为难受。
这时,神螺圣母心里暗暗吃惊,知道劫数降临,就连忙收敛了精气神,保护心脏,同时运功抵抗,以便压制那股如火的气体,怎料她不抵抗还好,一经运功,热气便立即冲出了丹田,逐渐上升,顷刻势如破竹,痛得她无法忍受,坐立不安,她终于哭泣了。
气体热度继续高升,神螺圣母心痛如绞,跟着身体痉挛,浑身流汗如浆,体内发热,但四肢冰冷,她忍受不住,跌倒在龙门之内,奄奄待毙。
五百年一劫,这是可怕的劫数。不论任何妖魔精怪,修炼容易,劫数难逃,否则,宇宙之间的妖魔精怪还要多了。
气体如火,热度继续加深,把神螺圣母煎熬得血液沸腾,它似乎要烧干她的血液。
这时,她的面部肌肉痛苦地牵动着,全身皮肤剧烈收缩,手足的力气不断消失,眼睛的视线逐渐涣散,神志变得麻木不清,但她似乎还能够呼吸。虽然吸进的气少,呼出的气多,一口气断断续续,不绝如缕。她只不过是昏迷,还没有死。
这时,神螺圣母心想道:“她宁愿死,不愿受此痛苦。”但可怜得很,想死也不容易,她虽有死的决心,却没有死的力气,所以要死也难。
不久,她翻身一滚,现出了原形,是一只庞大无比的法螺,也就是世人所谓“大吹法螺”
的法螺。
可是,气体还在自动地加热,好比烈火燃烧,似乎要把神螺烧为灰尘。
这时,螺门大开,流出大量黑色的液体,臭不可当,海水也染黑了,并且带着令人欲呕的腥气。
热气迫使螺肉渐渐地收缩,抖动,干燥。同时螺壳也随着内热的煎熬而缩小,每一次的收缩,使神螺圣母感觉到痛如刀割。要把像一座海岛那样大的神螺收缩到像一只面盆那样小的体积,这中间不知道要经过几千次收和几万次缩。等于被割了几千万刀,这是一种何等残酷的磨折,何等难受的刑罚。
垂死的挣扎是难免的。黑液即将流尽,螺肉渐渐地干枯,黑螺珠暗然无光,从螺肉中惭渐地滑了出来,暴露在螺门的边缘。这种征兆,是意味着她已经到了九死一生的地步,死生交界只差一线。要是这颗黑螺珠滑了出螺门,那神螺圣母就此呜呼哀哉,万年道行等于一场春梦,可是她还留着最后的一口气,拚命地拖住了这颗保命的黑螺宝珠。
这时,江门龙神早已远远地在海中水平线下面伺候着。他本来只要一举手之劳,就可把这颗黑螺珠抢夺过来,置神螺圣母于死地也易如反掌。
可是,在事实上,江门龙神不能这样做。
为什么呢?
凡是修行的人物,五百年遭遇一劫,乃是自然现象,谁也不能避免。天国规定劫数临头,体内自会产生烈火,自生自灭,各凭机缘,屈时天国早已派遣了值夜的天神,暗中监视,袖手旁观,以免局外人物从中加以伤害。逢劫的人物都要自己找寻机缘,以期逃劫,但这种机缘可遇而不可求。有些到了山穷水尽,陷于绝境,自以为无救,但忽然无意中碰到了机缘,因此得救,逃过一劫,所谓绝处逢生;有些知道劫数将到,想出种种办法避祸,以为寻到避祸之路,但却因避祸反而遭劫。神螺圣母逢劫的情况也是如此。由于天神在旁监视,但并不呵护,江门龙神就不敢从中下手谋害,否则属于罪犯天条,斩龙台上难免一死。
因此,江门龙神只能在海底的远处伺候,不敢过分逼近,同时,他必须要隐匿形迹,不让天神观察到。
这时,神螺已缩成了像一个面盆那样的体积。由于螺肉枯燥,螺壳干脆,本身的体重大为减轻,所以,海水的浮力把她从江门龙穴中飘浮出来,直到海面,载沉载浮地在海面上随波逐流。
这时,轻微的东北风吹向海边,海波不兴,神螺在海面上飘浮,渐渐地飘近海边,离开海滩只有三五里水程而已。
这时,月明如镜,海波平静,那渔民张亨顺一看子丑交替的时辰已到,心中大喜,立即沿着海滩大沟的边缘,推网入海。
他一步一步向前推进,眼睛盯着海面,心里注意着渔网里的动静。
他不断地举步前进,心里牢牢地记住只管向前走,不要向后看。
开始时,海水的深度由胫到膝,不久,由膝到腰,逐渐由腰到胸,又不久,由胸到肩,只有头部在水面上露出。
他勇敢地前行,已经前进了不少水程,但头部始终露出在水平线上面,在他的身后,涛声澎湃,但他仍不敢向后观看。
他心里觉得奇怪,暗想:“为什么今晚大海竟会如此之浅?”
这时,神螺朝着张亨顺的方向飘浮过来。
张亨顺越走越远,离开海滩已有三四哩水程。奇怪得很,他的头部依然在水面上暴露着,虽然在他的身后,涛声澎湃较前更响。
难道海真的是这样浅吗?
不是,海是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