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克舒麻已经足够让列宁娜忘掉了畏惧和尴尬。“嗨,约翰。”她笑着打了声招呼,然后从他身边擦肩而过,进了房间。他习惯性地关上门,跟着她走回房间。列宁娜坐了下来。接着便是长时间的沉默。
“约翰,见到我,你好像不太高兴嘛。”她终于开口道。
“不高兴?”野人用责备的眼神看了她一眼,紧接着,突然跪到她面前,抓起她的手,恭恭敬敬地吻着,“不高兴?哎呀!真希望你能明白我的心。”他鼓起勇气抬头看着她的脸,悄悄说道。“敬爱的列宁娜,”他接着说道,“绝顶可敬可爱,你的价值抵得上世上最珍贵的东西。”她面带柔情蜜意的神色冲着他微笑。“啊,你是如此完美,”(她双唇微启,向他凑了过来)“如此完美,如此绝伦”(嘴唇凑得越来越近了),“你是由众生的至臻至美创造的。”83凑得更近了。这时,野人突然爬起来。“所以,”他把脸转向一边说道,“我要先做点什么……我是说,来证明我配得上你。其实,我再怎么做也配不上你,但我无论如何要证明我并不是一点儿不配。我要做点什么。”
“为什么你觉得非要……”列宁娜说,但话说了一半又咽了回去,话音中带着一股怨气。人家张开嘴唇向前凑过去,越凑越近,越凑越近——这时,突然发觉,因为那个笨手笨脚的呆子一骨碌爬了起来,结果自己扑了个空——哎呀!血液里即便有半克舒麻,她也有充分的理由生个气吧。
“在马尔佩斯,”野人语无伦次地嘟囔着,“你得送给她一张山狮皮——我是说,你要是想娶谁的话。要不然,一只狼也行。”
“可是,英格兰哪有什么狮子啊。”列宁娜抢白了一句。
“即使有,”野人忽然带着轻蔑的口气,忿忿不平地说,“人们大概也会从直升机里用毒气之类的东西把它们杀光。列宁娜,这种事我才不干呢。”他挺起胸脯,又鼓起勇气去看她,但目光碰到的却是列宁娜愠怒不解的眼神。他一时间慌了神,说话也越来越语无伦次了:“我什么都愿意干,只要你吩咐一声就行。‘有些事做起来虽然很辛苦’——你知道。‘但其中的趣味可使人忘记劳苦’84。我就是这么想的。我是说,如果你让我扫地,我会甘心情愿地去干。”
“可是我们这儿有吸尘器,”列宁娜茫然地说,“地是用不着扫的。”
“没错,当然用不着。可是,‘有些卑贱之事实则为高贵之举’85。我喜欢行高贵之举。你不明白?”
“可是,既然有吸尘器……”
“关键不在这里。”
“再说,干这种活的都是爱普西隆半弱智,”她接着说道,“说真的,为什么呢?”
“为什么?当然是为你了,为你呀。只是为了证明我……”
“可是,吸尘器跟狮子究竟有什么关系……”
“为了证明我是多么……”
“再说,狮子跟喜不喜欢看到我又有什么……”她越来越恼火了。
“……我是多么爱你啊,列宁娜。”他几乎是不顾一切地一吐为快。
列宁娜内心的惊喜之情汹涌澎湃,血液直冲上面颊:“约翰,这是你的真心话吗?”
“可是,那句话我本来是不想说的。”野人嚷道,两手懊恼不已地紧扣在一起,“听我说,列宁娜,在马尔佩斯,这是要等到结婚时才……”
“等到什么?”她的声音里又掺杂了恼怒的成分。都这时候了,他还瞎说些什么呢?
“为了永远。双方会承诺,永远生活在一起。”
“这种想法太可怕了!”列宁娜着实吓了一跳。
“她那永远美好的灵魂,不会随着美丽的外表一同凋零。86”
“什么?”
“莎士比亚也是这么说的。‘如果你在未举行庄严神圣的婚礼之前就破坏了她的处女之结……’87”
“约翰,看在福特的分上,别说疯话了。你说的话我一个字听也不懂。先是吸尘器,现在又是什么结。你都快把我逼疯了。”她猛地站起来,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好像担心他的肉体也和心神一样会跑掉似的。“回答我,你是真喜欢我,还是假喜欢我?”
沉默了片刻之后,他压低声音说:“我爱你胜过爱世上的一切。”
“那为什么不早说呢?”她叫道,气得把尖指甲都掐进了他手腕的肉里。“就知道瞎扯什么结啊,吸尘器啊,狮子啊什么的!叫我难过了好多个星期。”
她松开他的手,气哼哼地甩了开去。
“要不是我这么喜欢你,我会被你气死的。”她说。
突然,她的手臂搂住了他的脖子,他感到她的唇温柔地贴到了他的唇上。那么甘美轻柔,那么温暖,犹如过了电似的,这让他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天困旬余》中拥抱的场面。哇哦!哇哦!立体的金发女郎,还有,啊!比真人还逼真的黑人。恐怖,恐怖,恐怖……他想挣脱她的怀抱,可是列宁娜搂得更紧了。
“为什么不早说呢?”她脸往后一挪,盯着他,细语缠绵地说,眼神中透着温柔的责备。
“最幽暗的私室,最机缘的巧合,”(良心发出了诗情画意的轰鸣声)“我们劣性中最强烈的诱惑,都不会让我的荣誉化为淫欲。88决不,决不!”他已经打定了主意。
“你这个傻小子!”她说,“我这么想要你。既然你也想要我,为什么早不……?”
“但是列宁娜……”他不以为然地说。她当即放开手,转身离开他。他一时还以为她接受他无言的暗示了呢。可是,她却解开身上那条白色专利药带,把它小心翼翼地挂在椅背上,直到这时,他才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搞错了。
“列宁娜!”他惶恐地叫道。
她把手伸到脖子边,自上而下长长一拉,她那白色的水手衫便一扯到底了。这时,约翰的怀疑已经凝结成实实在在的确信无疑了。“列宁娜,你在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