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少年回身看了一眼,“是你要买花?”他问。
“你可有干的玫瑰花?”
“我卖鲜花。你要干玫瑰也有,不过要等一会。”
“喔,”香火道人看清四下无人,开门见山地问道:“你可是阿狗?”
正是阿狗。他却先不肯承认,问一句:“你问他作啥?”
“有人托我带口信来。你如果不是阿狗,就算了!”
“阿狗是我兄弟,你跟我说也一样。”
“有个和尚在想念阿狗,请他去见一面。”
“喔,那个和尚叫明山么?”
这下可以完全确定,他就是阿狗,香火道人放低了声音说:“明山在虎跑寺挂单,请你去看他,你悄悄到虎跑寺来,求见方丈,自会有人接待。顶要紧的是,莫‘引鬼上门’!”
“我明白,我明白!”阿狗很高兴地说,“至迟明日午前,我一定到。”
※ ※ ※
果然,阿狗如期而至。知客禀报方丈,老和尚吩咐,将他直接领到明山病榻之前。
“怎么?”阿狗吃惊地问:“你手上怎么了?”
“说来话长。兄弟,你先坐了,我请人打斋饭你吃。”
“我不饿。明山,还有个人在外头。”
“哪个?”
“王翠翘。”
明山大惊,不由得埋怨:“你怎么把她带了来?”
“不是我带她来的。只为她提起你来就淌眼泪,所以昨天有了你的消息,我就告诉她一声,哪知道她一定要跟着来!”
明山无奈,只问:“如今在哪里?”
“在大殿上烧香。”阿狗笑道:“‘烧香看和尚,一事两勾当。’”
被看的和尚,啼笑皆非,十分为难,想了好一会,认为唯一的办法,是禀知方丈作主。
慧远知道麻烦来了,也知道是个躲不过的麻烦,决定让他们见面。可是见面以后,会有怎么样的情事发生,他不能不顾虑,因而问道:“见了那位女施主,你打算跟她说些什么?”
“弟子告诉她,人已出家,孽缘已断;请她从今以后,只当弟子已不在此。”
“你有定力?”
这句话的分量很重,明山得要考量自己。想了一会,终于咬牙答说:“请师父考验。”
“好!你有把握,便让你们见面。”
“方丈!”知客抗议,“女施主怎好与本寺僧众,私下会面。风声传出去,坏了本寺的名声,非同小可。”
“不碍!有我。”
老和尚是如此大包大揽地庇护,知客心知再争无用;只有用“敞开来,大家看”的办法,表明虽有纠缠,并无暧昧。主意打定,将明山带到大殿旁边,专门接待普通香客的地方,与王翠翘见面。
王翠翘是艳名四播的人物;那嫣视媚行的神态,早就吸引了无数香客,何况是跟个年轻和尚见面?所以客堂外面,挤满了看热闹的人,这就不但当事者,连阿狗亦替他们难堪。
“不可以!”阿狗突然警觉,趁王翠翘还未到达之际,奔进客堂对明山低声说道:“你们俩一谈起来,话中一定泄露机关,要闯大祸。”
“啊!说得是。”明山拔步就走,往客堂的角门溜了出去。
谁知一出门就撞见王翠翘,两人都站住了脚;王翠翘一见明山,头上光秃秃,脸上黄渣渣,心头涌起无限的酸楚,一张嘴就“哇”地哭出声来。
这一来闲人就不止于看热闹,是要听新闻去了;纷纷由走廊上涌入客室,挤出角门。阿狗人急智生,一面堵住门口;一面大声说道:“你们兄妹都不要伤心,好好说话。”
明山和王翠翘都被提醒了,彼此唤一声“哥哥,妹妹”,然后明山说道:“妹妹!我看奇红尘,一定不回家了!你见着了我的面,也可以死心了。早早觅个归宿,我求菩萨保佑,得个好妹夫。”
“哥哥,”王翠翘收泪说道:“爹娘都赶到杭州来了,你不能这么狠心,说出家就出家!走,进城去见了爹娘再说。”
说着便动手去拉明山。他的手笼在袖子里,原是不想让她看见断指,那知她伸手一拉,恰好插着他的伤处,其痛彻骨;不由得便喊出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