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贵,请医生没有?”觉新插嘴问了一句。
“老爷只吩咐请老太太、太太回去。老爷很着急,老爷要等老太太、太太回去商量,”周贵答道。
“请医生要紧!自家干着急有什么用?”周老太太抱怨道。她马上站起来,对那个脸色变得惨白的陈氏说:“大少奶,我们走罢。”
众人看见周老太太推开椅子站起,马上全站起来。徐氏接着说:
“我也回去,我把芸儿留在这儿就是了。”
众人陪着周老太太离开桌子。周氏吩咐绮霞、翠环两人出去取周老太太和两位舅太太的裙子。周老太太忽然恳求地对觉新说:“明轩,请你陪我们走一趟。我看你那个大舅没有一点用。”
觉新害怕再去看见那些使人不愉快的景象,也不愿意再看见周伯涛的干枯的黑脸。但是一路周老太太邀请,他只得爽快地答应下来,好象这是不可违抗的命令,他连踌躇的余裕也没有。
周老太太、陈氏、徐氏、觉新坐着四乘轿子走了。送客的人又回到花园里水阁中去。她们一中上感慨万分地议论着枚少爷的事情。
琴、芸、淑华三个人走在后面,她们一起谈话。她们正要转过假山,跨进月洞门,琴忽然看见了觉民,她便朝他走去,亲热地低声问道;“你吃过饭了?”
“我吃过了,”觉民笑答道。他又惊讶地问她:“有什么事情?怎么外婆她们走得这样早?大哥也跟她们去了?”
“枚表弟吐血吐得很凶,大舅喊人来请周外婆回去,”琴低声答道。
“大哥真是爱管闲事!又要他去干什么?”觉民不高兴地抱怨道。
琴不了解地看了看觉民,这样的话是她料不到的。她柔声说:“周外婆请他去的,他也可以替他们出点主意。”
“没有用,一点也没有用,”觉民摇摇头答道;“我从没有见过象大舅那样顽固的人,全是他搞出来的。”他还没有把话说完,忽然看见芸和淑华向他们走来,便咽下以后的话,做出笑容招呼芸。芸亲切地唤了他一声。
“我也说奇怪,怎么走得好好的,琴姐忽然又不见了。原来在这儿跟她的二表哥说话,”淑华看见觉民就象看见亮光,心里一阵畅快,带笑地嘲弄琴道。
琴出其不意地敲了一下淑华的头,笑骂道:“三丫头,你那嚼舌头的毛病又发作了,是不是?你见到二表哥,怎么不把好消息告诉他?我来替你说罢。”她又对觉民说:“二表哥,三丫头要进‘一女师’了。”
“是真的,还是在骗我?”觉民惊喜地说。他又催促淑华道:“三妹,你快对我说明白。”
“哪个骗你才不是人!不过我还要回去吃饭,我们都没有吃好饭。我等一会儿再告诉你罢,你先陪我们到水阁去,”淑华得意地说。她把觉民也拉进月洞门里去了。
觉新跟着周老太太她们到了周家。周伯涛正站在堂屋门口等候他们。
他看见周老太太,便绞着两只手张惶地问道:“妈,你回来了。枚娃子病得这样凶,你说该怎么办?”
“我们进去看看,”周老太太惊慌地答了一句,便往枚少爷的房间走去。
众人自然跟在她后面。周伯涛又对觉新说:“明轩,你来得正好。你看该怎样办?”
大舅吩咐过请医生吗?”觉新问道。
“还没有,我想等外婆回来看了再说。这个病很重,应当小心一点,”周伯涛严肃地答道。
他们进了房间。枚少奶正坐在床沿上,埋着头对枚少爷讲话。她看见他们进来,便站起身子招呼了他们。她满脸泪痕,眉毛紧紧聚拢,嘴唇闭着。她平日那种淡漠的表情被眼泪洗去了。
周老太太和陈氏看见枚少奶的带泪的面颜,完全忘记了平日对她的憎厌。她们亲切地做个手势要她坐下。她们连忙走到床前。
床前踏脚凳上放着一个痰盂。枚少爷无力地躺在床上,一幅绣花缎子的薄被盖住他的身子,只有那张白得象纸一样的瘦脸静静地摆在枕头上。他的嘴唇也变成惨白色,嘴角还染上一点血迹。
“枚娃子,”周老太太怜悯地、悲痛地唤了一声。她把头略略俯下去。
“婆,你回来了。妈也回来了,”枚张开口,睁大眼睛,费力地说。他看见觉新的脸,又说了一句:“大表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