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叫阿拉。
这老人也没什么,大家甚至连姓氏都不太清楚,年纪很大,人也很懒,只是手脚有点不干净。
他本来只管管“天涯义冢”,那也没啥事管,他只管抽抽大烟,赶赶野犬,放放屁,嗑嗑牙,半夜听到怪声异响他就倒头大睡,反正鬼来不惹他,狼来不咬他。
后来这边地又辟出个三贞九烈的“贞女坊”来,有钱有权有头有面人家,就嫌老人脏,手脚颤,就多雇了一个小伙儿,原是走镖的汉子,名字叫阿丙。
阿丙其实也是阿拉的远房亲戚。
他比较孔武有力,但阿拉说什么也是他的堂伯,他还是对阿拉十分惟命是从的。
不过,在墓冢上,常常给人发现墓地给掘开,又填平了回去的事。有时候,墓地上一个窟窿一个窟窿的,一个坑又一个坑的,看去很碍眼。
终于,也有些人,回心转意,或终于有了功名,赚了大钱,得到县令允可,可以领回骸首风光重葬,这时候,他们其中有人发现,有些骸首,明显是给人移动过的,甚至践踏过的,以致原来衣饰不全,骨骼倒错,甚至几具骸尸,全在一穴!
有的本来一齐殓葬的饰物,都不翼而飞!
由于棺柩里殓葬的,多是军兵,他们多因家底清贫,才发配边疆打仗,也没什么名贵物品陪葬,但在“贞女坊”的情形,可大不一样了。
当中,当然也有贫寒出身但保贞节享得清誉的女子,但也有不少系出名门,因节操得全,而入殓此地的富贵人家、官宦女子。
可是,这种掘墓之风,本只在“天涯荒坟”范围中出现,后来,也慢慢在“贞女坊”中发生了。
终于,给人发现了,而且,有不少是达官贵人的爱女墓棺竟给人动了手脚,连尸首都受到惊扰,好好的烈女墓,成了一个狼藉不堪的坑洞,这还得了!
这风波忒大了!
于是,县令西方败受到多项状子,故派衙差追查,但抓了几个小贼、几名嫌疑犯,都徒劳无功,什么也查不出来。
可是,沉寂也平安了一阵子,之后,盗尸事件又迭生,棺中尸首贵重饰品不仅不翼而飞,有时,新殓烈女的尸首也给人亵渎过,这事扬发后,传得沸沸扬扬,引起不少群众愤慨,联名上书,一定要县衙明办此事,不然,就上告到京城去!
西方败察觉此事可大可小,得马上扑熄火苗,于是遣自己身边最强悍、行事最心狠手辣的捕头,绰号“三陈”:一个叫陈鹰得,一个叫陈自陈。
“三陈”已列其二,另一呢?
没有。
“三陈”其实只有两人,“陈自陈”一人有两个“陈”字,故与陈鹰得一道,江湖人称“三陈”。
这“三陈”也没什么,但出手利辣,黑白二道,闻之丧胆,手底下有硬功夫,脑子里有软刀子,他们同是“敢死山庄”轩辕空明座下高手,门下弟子。陈鹰得因下手太辣,行事太绝,江湖汉子背地里称之为“应有此报”。陈自陈则给武林同道暗里称之为“翻面不认人”,他其实也早已心知肚明,但依然宁负江湖朋友,结纳上司同僚,怡然自得。
这案一交给他们二人办理,立即便破了。
方式很简单。
他们不找贼。
不等盗墓人动手。他们先找当铺、押店。
也不只是找这普祥县内的,也找周边的、邻近的。
他们很快的就找出一些原来殓葬饰品,经原户认证,追查到拿来典当的人模样、特征,于是,他们就先拘去了阿丙,问明情形,再逮住了阿拉,开始是追问,后来是迫供。
这一来,严刑之下,阿拉什么都供了。
是他拿的。
是他盗的墓。
他是监守自盗。
他看墓一辈子了,眼看是没出息了,什么也没啥好下场了,他又酗酒,又好赌,只好盗坟,盗着盗着,既盗上瘾,天涯墓冢也没啥好盗的了,他只好“更进一步”,去盗“贞女坊”。
这一来,就盗出了事,几乎“上动天听”。
“三陈”这一逼供,既“起回”了不少赃物,但老汉阿拉,经不起这一轮刑求,眼看便气绝了账,也省了判刑这案了。
本来,这案已结了。
只不过,有几件贵重的陪葬品,一直都找不回来。
既然阿拉已殁,这些赃物能寻回的都寻回了,没找出来的,大概也只有湮没于世了。
大家事后才恍然大悟,为啥当初在“天涯义冢”旁再建“烈女坊”之时,阿拉并不埋怨工作增多加重,而且一直还细心照顾、悉心料理“贞女坊”的清洁、拜祭等琐务,反而“天涯义冢”坟荒草长,全然不理,大家一直奇怪他为何不理自家门前雪,偏管他人瓦上霜,原来是贪图财物,渎职盗窃,可谓卑鄙已极,也活该落得如此下场。
殓葬品虽然不是统统寻回,不过,案是破了,贼是抓了,大家也舒一口气了,“贞女墓”经一番由县令主持的大祭祀后,也该息冤平愤了。
只不过,失去的殓葬品中,却包括了“征边大将军”舒大坑(号汉武)给他宝贝女儿陪葬的四块玉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