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小人”一向都以“大人”,甚至是“君子”面貌出现,他让你感觉到“小”,他就不是一个称职的“小人”了。
一如蔡京、蔡卞、曾布、梁师成,都是小人,但都以“大人物”的面貌出现。
至于君子,也不易辨认。
因为“伪君子”多,“真小人”少。
一个成功的“伪君子”,看去绝对要比“真君子”还要“君子”。
所以,你怎么能确实辨认:谁才是君子?谁才是小人?
而世间事,往往是以为类似小人的是君子,而貌似君子的才是真正的小人。
所以,其实连宁罪君子、莫罪小人,也是知易而行难的事。
其实,人,唯一的正职,就是做人。
但世上最难的事,不是做好一件事,而是做好一个人。
人才是最大的难题。
何况做人。
更何堪识人。
而今,追命一开声就得罪了这么一个小人。
连一点面子也不给。
一点余地也不留。
三鞭道人忿怒道:“你得罪我这种人,没有什么好处。”
追命笑嘻嘻的道:“谁想从你这种人身上得到好处,那才不会有好处。”
三鞭道人嘿声笑道:“好,好,好!”他忿忿的说了三个“好”字,才能接下去说:“我本来是想保存你的,现在你既那么不识好歹,别怪我不秉公行事了。”
追命依然嘻皮笑脸的道:“我崔某一直没有道长保存,也侥幸活到现在,只生怕道长一旦保存我起来,我可保不住命存活不下去了,还是请道长免了吧,别保全我了,切望切望。”
三鞭道人死盯住追命:“我以为你是江湖人,饱经世故,这才来劝你几句,不意给你小觑了!”
追命道:“小觑不敢。道长一上阵就放火烧了一点堂,我就因为是老江湖,看你任由手下牺牲,才珊珊来迟,我就知道跟道长你这种人,还是不必攀亲,不用保全的好。”
三鞭脸上青筋贲现,怒叱道:“我刚说过,我原以为一个残废瘸子在这儿,用不着出动那么多的好手,便先去大本营掠阵,谁知道他们已不在大本营开战,移师他处,而我后知前几批好手都送了命,我才来走这一趟,你是聋子不成!?还是存心找死!?”
三鞭那么一叱,那马也唤得唏律律一阵长嘶,几乎人立。
追命一束辔,勒住,遂向无情、仇烈香伸了伸舌头,道:“好凶。”
仇烈香也伸了伸舌头:“好可怕。”
无情只看着二人傻笑。
往日,他看仇烈香,都是以下望上,仇烈香就似是画里的倩影,画在窗棂里的人物,一直都不肯走下凡尘来。
而今,她就在身边,暗香浮动,兰馨轻送,无情也无限受用。
而今高高在上的是追命,他抬着眼望自己的师弟,那是个江湖落拓人,看身侧的女子,不只怎的,依然如烟如梦,分明得似是往梦,曾见但不曾拥有,而自己也似同是天涯沦落人,今晚因在这花前、这月下、这庭院、这火光,同历这阵仗这劫难这一关。
见着那匹马有些惊栗,仇烈香用手去摸摸马脸颊,柔声说:
“别怕。”
那匹黑色健马又唏律律的长啸,换了几下前蹄,马尾高高的拍下来,好像真的镇定了许多似的。而且脸部向仇烈香那儿挨过去,那马脸还箍着皮质罩套,在摇首的时候,刮破了仇烈香的一角衣袖。
仇烈香露出了一截玉腕,白得似玉一样,这样一截皓腕,在也下,仿佛是千手观音的一次遗忘,留下一截玉手在人间。
三鞭道人看了,喉咙忽地“咕”了一声,叹道:“腕骨那么美的女子,一定很好操!”
追命乍听,就要发作。
仇烈香露齿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