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初的时候,每次考试没有拿到满分被母亲打骂罚跪的时候,林鹿鸣也会心疼他,也会不顾婆媳关系和他的亲生母亲吵架,会跟他说,童年要快乐,不要有那么大的压力,很早很早的时候,司城也觉得,这是全家唯一对他好,唯一会心疼他的人。
直到八岁那一天,亲生母亲怂恿他向司不凡要百分之十公司股份做生日礼物,还说这点财产不算什么,将来整个司家都是他的,林鹿鸣无意间撞破,当场大怒,喝骂司城的亲生母亲心术不正,挑拨他们的关系,好好的小孩让她教成什么样子。
八岁的司城亲眼看着母亲被气晕过去,送到医院,在病床上躺了两年便撒手而去。
医生说是脑出血,他妈太要强,心气太高,年轻时的拼命也早就将身体蚕食一空。
但司城就是认定,是林鹿鸣气死了他妈。
直到林静上门,没多久又生下了司寒爵,司城的危机感便前所未有的爆发出来。
他想掐死尚在襁褓中的司寒爵,却被林鹿鸣发现,狠狠揍了一顿,他将小司寒爵的奶粉换成滚烫的热水,也被林鹿鸣发现,将他关在空房间关禁闭……久而久之,他败光了自己在林鹿鸣心里的最后一点同情,不知什么时候,小小的司城便将这看似慈祥的老人看做穷凶极恶的猛兽,誓死报复的大坏蛋。
而此刻——
老不死的!司城咬牙切齿,但还是战战兢兢地走过去,低着头,恨恨地剜着地面,险些要在大理石地板上剜出一个血洞来。
林鹿鸣冷冷道,“是你让弟弟下雨天去外面给你找东西的?”
小司城硬着脖子道,“是他自己乐意去的!”
林鹿鸣冷笑,“弟弟一直讨好你,把你当亲哥哥,把你当成了不起的兄长,只要你说一句话,他无论如何都会做到,你说,是不是你跟弟弟说想要什么东西,他就去帮你找了?”
顶着风,顶着雨,在偌大的花园里一寸一寸地找哥哥丢了的笔,着凉发烧晕倒在地,过了半天才被佣人发现抱了回来。
司城冷笑,“那是他活该!”
林鹿鸣扬手。
司城歇斯底里的哭喊,“是弟弟说要帮我去找的!是弟弟非要去的,和我没关系,爸爸,不是城城害弟弟的,奶奶太偏心,奶奶偏心!”
“妈!”司不凡喝道,“你别太过分!城城是我亲生儿子,那个又是谁?你说他跟爸长得像,那好,你带回去养着吧,总之司寒爵在我这里呆一天,就不能让城城受半点委屈!”
“今天这个巴掌我记下了,妈,四十多年了,你竟然因为一个野种打我?让别人知道了,还以为这野种是你生的呢!”
大雨滂沱,一地辛酸。
林鹿鸣扬起的手发着抖,终归没敢再落下去。
司寒爵在房间里听他们争吵,委屈地心脏发疼。
这一家都没救了,没救了!
林鹿鸣沉默着,一字一句地说,“我养就我养。”
她不顾佣人的阻拦,闯进死气沉沉的,坟墓一样冰冷的房间,将烧的身子发软的小司寒爵扶起来,司寒爵本能地,一把抱住老人的脖子。
“怕……我怕……”
小司寒爵抱住死海中唯一的浮木,趴在老人肩上,涣散的目光看着站在门口的三个人。
司不凡,司城,林静。
司不凡脸上顶着鲜红的巴掌印,不屑而蔑视地看着他,司城眼里还有泪光,却一脸幸灾乐祸,兴奋地看他要死不活的样子,林静眼神闪躲,从头至尾像个鹌鹑,不敢出声。
这是他的亲生父亲,他从小崇拜的兄长,他的亲生母亲。
林鹿鸣将他抱起来,用一件沾染着温暖气息的大衣将他罩住,司寒爵被暖地打了个寒颤,趴在老人怀里,看着从小长大的地方渐行渐远。
司寒爵眯了眯眼,血丝占据了眼球的大片空间,眼底一片猩红。
他看着这三个人,一刀一刀地将他们的脸刻在心底。
他们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那三个人的脸,却越来越清晰。
……
睡到天色昏暗,司寒爵才缓缓醒过来。
入夜的朦胧天色令人有种黄粱一梦的惶然,他在昏暗的房间里毫无声息地睁开眼,因生病而显得格外深黑的眸眼蕴着幽不见底的水光,司寒爵微吐了口气,从梦境里清醒过来,伸手将蜷在怀里的少年环抱地更紧。
一整天,唐小糖都在他怀里。
哪怕昏睡不醒,他也知道身边有人守着他。
凉凉软软的少年睡在他身边,只要他稍微沉入噩梦,就会有一双柔软的小手抚着他的背,小声地哄着他,只要他想喝水,不需自己出声,温凉的水就会贴到唇边,被沁人心脾的甜香环绕,一颗心踏踏实实地落在黑暗里,放肆地让自己沉入梦境,安心的不可思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