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减慢速度,但响声却更大了。很快,他意识到这声音并不是从他们的车上发出的。声源在别处,在森林里。他们面面相觑。从格蕾丝苍白的脸上,克里斯托弗看出自己的担忧感染了她。为了更好地了解发生了什么,他摇下了车窗。轰鸣声更大了。
“声音是从我们右边传来的,”片刻之后,他说道。
一种爆炸的呼啸声扑面而来。松树的针叶像刀刃般嘎吱作响。开始有一些粗枝从车灯前掠过,在一种神奇的力量推动下,沿地面踉跄而行。
“我们走!”
克里斯托弗发动了汽车。但汽车引擎盖受到猛烈的一击。重击之下,挡风玻璃碎了。格蕾丝尖叫起来。
“怎么回事!”
()
“我他妈的不知道!”
汽车震动起来,好像有千万只手在摇晃车身。突然划过几声巨响,他们以为是闪电,但天空漆黑一片。克里斯托弗和格蕾丝极力克制着席卷全身的恐慌。他们仍抱有看到隧道尽头的希望、逃离的希望。正如所有的海洋都有沙滩一样,无论什么森林总有边界。
就在这时,远处道路的另一头被堵上了,惟一的逃生之门被堵死了。他们无法理解。一股巨浪径直扑向他们。这股巨浪让人联想到汹涌的大海而不是陆地或是森林,它丝毫不比夏威夷的冲浪者面对的海浪逊色。
“是树!”克里斯托弗大吼。
在他们前方七十米处,松树炸开了,仿佛被大棒横扫似的拦腰折断。无数火花与汽车的灯光交织在一起。战争。继咆哮的大海之后,这个意象从他们的脑海中冒了出来。森林处于大炮的火力之下,树枝和树冠被炸烂。一场灾难。冷战期间那种潜藏的恐惧重回他们心中。他们想像着原子弹爆炸时的呼啸。这颗原子弹向他们直射而来,要将他们吞没。他们曾在电视上看到过有关战后重建的资料片和战争电影,除此以外他们对战争一无所知。周围到处是被抬起的、飞起的、倒下的、混杂在一起的树干。这些树干截断了去路。克里斯托弗没有放弃努力,他挂上倒挡,向后退去。在后车灯的照射下,他看见一根巨大的树干横在路上。
“抓牢了,系上安全带!”他吼道。
事情来得太快,快到来不及祈祷。从源头开始,松树有规律地倒下,气势磅礴地向他们推进。克里斯托弗和格蕾丝面临的是横扫一切的轰鸣。他们将被滚动的树干吞没、碾碎。树枝抽打着挡风玻璃,扑打着车顶。汽车像小舟一样飘摇。这些令人难以想像的扑面而来的树干距他们只剩下几米远了,克里斯托弗绝望地将方向盘打向侧面。一棵松树砸在引擎盖上,后轮翘了起来,与此同时另一棵松树擦上了因为震荡而敞开的车门。汽车被抛进沟里,侧面贴着地表滑行。一声金属的脆响,树枝刺穿了玻璃,把头探了进来,像恐怖的怪物一样在车内搜索,带来一股树木、腐殖土和蘑菇的混合气味。雨水流淌进来,寒冷好像完全侵入肺里。格蕾丝惊声尖叫着,克里斯托弗努力紧紧抓住她的肩膀保护她。坠落加速了,汽车撞上了一块石头,接着横滚了出去。车灯照亮了天空,马达疯狂地轰鸣着。空气中弥漫着汽油味和烧焦的橡胶味。他们在漂浮着松脂泡沫的海洋上遇险,身体和灵魂都被淹没了。
你怕黑吗?(1)
序幕
德国,柏林
索尼娅·韦布吕热不知道这将是她在人世间的最后一天了。她正艰难地穿行在拥挤的恩特·得·林登人行道上,几乎被夏日观光客汹涌的人潮所淹没。别慌,她对自己说。你必须镇定。
她电脑上弗朗兹发来的即时通讯是骇人听闻的。快逃,索尼娅!到阿特米丝宾馆去。你在那儿不会有危险。等待来自——
通讯突然中断。为什么弗朗兹没有写完?可能发生了什么?前一天夜里,她听到丈夫在电话里对什么人说,无论如何必须制止普里马。普里马是谁?
韦布吕热太太快到布兰登伯吉斯克路了,阿特米丝就在那条街上,宾馆只接待女客。我在那里等弗朗兹,他会给我解释这一切的。
索尼娅·韦布吕热到达下一个街口时,交通灯变成了红色,就在她停在人行道边等候时,人群里有人撞了她一下,她一个趔趄踩到马路上。该死的观光客!一辆与其他车子并排停靠在一起的豪华轿车突然朝她开过来,掠过她身边时,不轻不重地,刚好把她碰倒在地上。人群立刻将她团团围住。
“她怎么了?”
“她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她能走动吗?”
此时一辆路过的救护车停了下来。车上的两名护理员急急忙忙赶过来控制了局面。“我们会照顾她的。”
索尼娅·韦布吕热发现自己被抬进救护车。车门关上了,片刻之后,救护车疾驰而去。
她被捆绑在一张活动床上,她挣扎着想坐起来。“我没事,”她抗议说。“不算什么伤。我——”
一名护理员朝她弯下腰。“不要紧,韦布吕热太太。尽管放松。”
她朝上看着他,突然惊慌起来。“你怎么会知道我的——?”
她感到一根锋利的注射针头刺进她的臂膀,顷刻,她无可奈何地坠入守候在身边的黑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