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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部分(第1页)

贺拉斯怎么会向她隐瞒一桩如此令人不快的事呢?而且共四次。朱丽叶立即警觉起来,因为从信的语气看,写信者显然是一个善于挑逗男人、游手好闲的女人。贺拉斯不会承认这些信出自于情人的手。

朱丽叶并不认为这番表白有丝毫诚意,恰恰说明这女人是个老手。声称自己无所求,其实什么都想得到;不争夺一个男人,其实是为了设法得到他,这一切像是在耍诡计。

这陌生女人费尽心机隐瞒身份,可见其手段老到,然而,其诚实度令人怀疑。她的心是一次性铁铸的。但是,朱丽叶属于那种女人:不相信诚实具有难以置信的威力。为爱而爱,没有占有欲,对她这样一个思想平庸、头脑简单的女人来说,这是不可能的事。如果有人稍加严肃地跟她谈论情感问题,她立即就会想到结婚礼品单、礼拜仪式顾问、公证书和共同存折。像她这样现实的人是不了解超出常规之感情的。她不知道纯洁比放荡更糟糕,她不懂爱也会走极端,需要无限制地放纵,而恨则不可能这样。

朱丽叶深感不安,她真的忧虑起来,怕贺拉斯蓄谋已久要和她分手,也许正因为如此他才故意让她拿到这封信的。惶惑中,她想贺拉斯一定是想等陌生女人露面,看看她长得是否漂亮。这样一来,他有足够的时间去讨另一个女人的欢心,小小的缝隙便会成巨大的裂口。想到这里,朱丽叶沮丧极了。她突然觉得三十五年像一个世纪那样漫长。她立即起念去理发店修整头发。难道她那纯正的红棕色发绺已经变得不堪入目了?

又是一阵穿堂风,窗户发出猛烈的撞击声,之后玻璃片横飞,而她却全然不知。

重读这封信的时候,朱丽叶发现它并不是手稿,而且断定这陌生女人肯定是高中文科预备班或文科预科一年级的学生,因为她的文笔极其考究,不像是出自初中生。另外,朱丽叶确信这厚颜无耻的女人是布莱兹?巴斯加尔中学的寄宿生,因为她说她就睡在离贺拉斯不远的地方。这两点让朱丽叶心魂不定(她决定去理发店修剪指甲)。她的情敌就在她身边活动,也许正混杂在她的家人中,知道从哪个鸟巢里掏取她丈夫。也许此刻她正在盯她的梢。寄宿生宿舍的窗户正对着校长的住所,校长的私生活全在她们的眼皮底下。

朱丽叶相信陌生女人说的是真话,只是坦诚得过头反而不可信。惟一让她感到恐惧的劲敌其实就是她自己。要想不让这个寄宿生成为公开的情敌,她就不能再像从前那样把婚姻当做一桩无风险的生意来经营。可是谁能断言贺拉斯没有如愿以偿地得到了幸福呢?她难道不是他的意中人?

读完这封令人恐怖的信后,朱丽叶恼羞成怒。这个轻率的女人凭什么要把本来就属于自己的丈夫“托付”给她?她怎么敢这样写“能否让我赋予您的角色扮演下去取决于您?”这个臭丫头把自己当成什么了?现在她居然本末倒置,要把朱丽叶原本的角色“赋予”她!她的狂妄自大把朱丽叶弄得烦躁不安,这只会对她不利。

自由小姐(5)

一口气喝完一杯苏格兰威士忌酒,朱丽叶紧紧抓住扶手椅,发誓决不落入别人的圈套中。不管怎样,她都不会跟贺拉斯吵架,自找麻烦。她保证贺拉斯回家时,决不向他提信的事。

一刻钟过去了,贺拉斯还没回来。

为了耐下心来等待,朱丽叶壮起胆读贺拉斯已经收到的那四封信,渐渐地,她被新的感觉所侵扰,心里不舒服起来。信写得很直率,毫无矫揉造作之词,内容也只是关于她丈夫英俊的外貌以及在这陌生女人看来那些饶有趣味的缺点。这荡妇对贺拉斯男性的缺点赞叹不已。不用说,陌生女人有直觉,她觉得贺拉斯谈笑风生是在假装快乐,其实他的内心是痛苦的。尽管他平常爱胡说八道,尽说那些总让发情的男人和女人感兴趣的事。

很显然,这女学生对她丈夫还没产生那种无聊的兴趣,即年轻人脱口而说的“爱情”或“爱”,它是性欲和调情的结果。这使朱丽叶对她添了一种纯洁的感觉,然而它最终使朱丽叶感到惶惑不安。随着岁月的流逝,这个结婚多年的女人已经忘了,她的心也曾经有过类似忠贞不渝、天真美好的感情。如今,婚姻已不再滋润她的精神和肉体,她迟迟不愿离开这张已撤去餐具的饭桌。读这些信,对朱丽叶来说,就是重新打开她的记忆,重温离她而去的那份强烈的感情。朱丽叶甚至断言陌生女人对贺拉斯的爱是无私的,不像自己情窦初开时过于自爱而不够纯情。

于是,朱丽叶恨起这姑娘来。

她觉得面对如此高尚的情感,自己连竞争的资格都没有,她被这女人的过度慷慨击败了,她那可怜的、不完美的、人性、的不人性的爱与这些道貌岸然的可恶的信相比似乎分文不值。

大厅里响起贺拉斯的脚步声,他回来了。他看上去一副忧心忡忡、对生活很失意的样子。

朱丽叶决心什么也不说。

2

心神不定的贺拉斯收拢起疲惫的身躯,坐进柔软的长沙发里,倒了一杯威士忌。他已不习惯坐窄椅子了。每天晚上,这个装得一本正经的花花公子都要勉强喝一杯酒来缓解疲劳。尽管他想朝左坐,但还是把身体转向了右边。他的头发柔顺,姿势始终是僵直的,眼神很明确;他的感情冲动总是受到阻碍。虽然他迷恋杂乱,过着近乎疯狂的生活,但外表显得井井有条,一丝不苟。

他费劲地从上衣口袋里掏出四封信来,放到桌子上。朱丽叶屏住呼吸,感到很不自在,差点走开。她不由自主地抓住脖子上的珍珠项链,像念经似地摆弄着珠子。贺拉斯也很尴尬,于是向她点了点头,示意她可以读这些信。朱丽叶装出一副轻松的神情,读起信来。

他俩都没注意到窗户被打碎了。玻璃落到了地上,形成一个结着碎冰的“水坑”。他们之间某些东西破碎了,而两人都没察觉。

朱丽叶一边往下读,一边强装笑容告诉贺拉斯,说她只觉得信里尽是些孩子话。

“这是个有点狂热的女学生,法国的每所中学里都有这样的女孩子……”她终于不自然地冒出了这句话。

“不!”贺拉斯口气生硬地回答。

“你这是什么意思?”

“先把四封信看完再说吧。”

朱丽叶感到惊恐不安,她假装全神贯注地读这几页火辣辣的信,其实几分钟前她刚浏览了一遍,她一边看信一边琢磨贺拉斯究竟想怎么样。她也很担忧,不知道向他隐瞒今早的事是否正确。一切都是那么突然,朱丽叶都来不及制订一个行动计划,或设计一个反击动作。关于这些信,她的评价只是一句话:

“真不知道这女人是个骗子还是个天使……”

贺拉斯说:

“这几封信让我感到震惊。”

“我也是,”朱丽叶接着说,“一个尚未成熟的黄毛丫头有这样的激|情,确实让人吃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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