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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部分（第1页）

好汉俱皆在此，　众官兵一见便作鸟兽散，转眼都不知躲哪里去了。余坚即便扯破喉咙喊　“赏银万两”也没人理了。

李逵第一个跑到法场中央，　不顾还绑着的卢俊义和石秀，　却提着两把板斧找监斩官。　忽见一人从监斩台边跑过，　喝道：　“鸟官休走！”　同时对着那人背心一斧头扔去，　那人中斧倒下。　李逵上前把斧头从他背上拔出，　顺便把人翻过来看，　见那人生得细眉细眼，　他不知此人是李固，　但见他未着官服官帽，　知他不是监斩官，　心中不甘，　又提着斧头到处找，　边找边语：　“这鸟官藏哪儿去了？”

他走到监斩台前，　见台上的桌布在发抖，　心中一喜，　哈哈大笑，　将桌布一撩，　一把揪出藏在下面的余坚。　余坚浑身发抖，　颤声道：　“好汉饶命，　我只是受朝廷差遣而已。”　李逵问：　“你是监斩官？”　余坚吓得只顾点头。　李逵又问：　“你来看卢员外掉脑袋的？”　余坚又点头。　“那你想不想看自己掉脑袋？”　李逵声音放缓问，　余坚还是点头，　看李逵举起了斧头又忙摇头。　李逵对着余坚的脖子将斧头高高举起，　在正午的太阳下斧头锋刃毕现，　铮亮放光，　余坚盯着斧头，　见它要落下，　大叫一声，　吓死过去。

李逵见自己的板斧离手中人还有一尺远，　这人怎么就死过去了？　他把余坚往地上一扔，　将板斧端在眼前仔细看，　自言自语道：“难道这就叫杀人不见血？”

“哟，　铁牛兄弟什么时候学会了　‘杀人不见血’这一招啊？”　随着一尖细的声音传来，　旁边跳出一个精瘦的汉子，　李逵见了回道：“你这贼偷也看到了，　你说我这斧头还没碰他，　他就死了，　这是不是杀人不见血？”

那精瘦的汉子是梁山有名的神偷鼓上蚤时迁，　他见余坚是被吓死的，　而这憨铁牛还不明白，　就故意逗他：“这招　‘杀人不见血’可厉害了，　以后你只举一举斧头人就死了，　这多省事儿。”　李逵听了在他面前举起斧头道：“那你怎么还不死？”　时迁道：“这招对自家的兄弟没用，　你再找个官兵试一试。”　李逵听了有道理，　点头道：　“好，　我这就去找官兵，　再试试这　‘杀人不见血’”

李逵正准备去找躲起来的官兵，　耳边传来鸣金收兵的锣声，那边众人救下卢俊义和石秀，　立刻打道回府，　向城外退去。　时迁见状忙把李逵拦住，　道：“铁牛兄弟，　咱们走吧。”　“不行，　我要再试试　‘杀人不见血’”　李逵还在往相反的方向跑。　时迁道：“喂，　我看到这边有官兵。”　李逵转身问：“在哪里？”　时迁道：“跟着我来就看到了，　快来，快来！”

时迁骗李逵顺着撤退的方向跑去，　和梁山大军一起杀出了大名府。

梁山小朝廷（一）

吴用领着人马，　从大名府劫回卢俊义和石秀自是喜气洋洋。

大军刚到梁山泊，　见八百里浩渺的水泊上行来上百艘船只，　船只首尾相连，旌旗飘展，　锣鼓震天。中间一艘大船扎着　“欢门彩楼”，　船前树着一黄面镶金旗，　上书　“替天行道”。　旗下站着一人，五短身材，　面色黑沉，　迎风而立，气宇轩昂。　船只靠岸，　那人见到吴用便哈哈大笑道：“军师凯旋归来，　可喜可贺！”

吴用见到他忙下马参拜：“宋江哥哥，　我等自行回来便是，　何劳你出水泊相迎。”　宋江笑道：“我不是来迎你的，　我是来迎卢员外的。”　说罢跳身下船，　边走边问：“卢员外何在？”　卢俊义在后面听了，　忙闪身出来相拜，道：“卢某一芥末之人，　何敢让宋头领出来相迎？”　宋江上前将卢俊义一搀，　道：“是我等累卢员外受苦，　不要说出来相迎，　应出来负荆请罪才是。”　卢俊义俯身道：“这卢某如何敢当？　宋头领言重了。”

吴用在一旁圆场：“卢员外，　现在咱可是自家兄弟了，　再不要讲这些客套，　宋大哥出来迎你也是尽兄弟之情，　有什么不敢当？来，来，　我们上船去，　船上再叙。”　宋江道：“我在聚义厅已摆下筵席，　一是为卢员外压惊，　二是为众兄弟庆功，　咱们今日要不醉不休。”　说罢手臂向上要挽住卢俊义的手臂，　卢俊义身材极为高大，　宋江个头还不及他的肩膀，　要挽上他的手臂还不容易。　卢俊义见状忙弯腰低头，　让宋江挽住他的手臂向前走去。

众人来到聚义厅，　见厅内筵席已布置好，　十个大圆桌分两排摆着，每个座位上都一头领的名字。　众好汉按名字落座。　卢俊义在左排第一个圆桌，　和宋江、吴用同桌，　在这个桌上的还有花荣、戴宗、柴进、公孙胜、关胜、林冲。　燕青和史进、朱武、陈达、杨春、吕方、郭盛等同桌，　这些人原来是少华山，对影山的山大王，　后来投奔梁山，　这个桌子在十个圆桌中的右边第三。

燕青坐定后细细打量在厅内上百名头领，　其中有一半在从大名府回梁山的路上已认识，　另一半原先听说过名字，也知道来历，　现在按着名字将人一一对上。　打量一阵之后，　燕青渐渐发现这十个桌子还有点讲究。　卢员外那桌不用说了，　都是梁山最顶级的人物：　宋江、吴用是决策者，　花荣、戴宗是身怀特技加亲信，　柴进、公孙胜是身份尊贵兼资历老，　林冲和关胜是武艺高强兼原朝廷高官，　这些人是梁山的核心和代表。

右边第一个桌子和左边第二桌子坐的多半是原朝廷降将，有秦明、呼延灼、徐宁、张清、董平、朱仝、黄信、宣赞、郝思文、韩滔、单延圭、魏定国、凌振、龚旺、丁得孙等人；　右边第二桌是刘唐、阮氏三兄弟、雷横、杨雄、石秀、解珍、解宝、李逵等上山较早或在宋江落难时和他有交情的人物；　左边第三桌是鲁智深、武松、杨志、曹正、施恩、孙青、孙二娘等原二龙山人马；　右边第三桌是燕青现在坐着的；　左边第四桌是穆弘、李俊、张横、张顺、童威、　童猛、穆春、李立等原揭阳镇的人马；　右边第四桌是裴宣、邓飞、孟康、樊锐、项充、李衮、燕顺、王英、扈三娘、郑天寿等原饮马川、芒畼山、清风山的人马；左手第五桌是孔明、孔亮、李忠、周通、杨林、侯勇、王定六、时迁、段景住等原*山、桃花山的人和一些独自上山的散客；右手第五桌是宋万、杜迁、朱贵、白胜、萧让、安道全、金大坚、宋清、蒋进、乐和等，　这些人或武功不高，或不会武功但有专长。

燕青一一看去，　隐隐觉得这桌子有先后之分。总体来说武功高的优于武功低的，　朝廷降将优于山大王，　马上战将优于步下战将，　集团军优于散客，　亲信优于资历。　唉，　这梁山现在连他自己在内已有上百名头领，　里面派系纵横，　藏龙卧虎，　摆个酒席也有这多讲究。　梁山需要的是卢员外，　他在众人眼里不过是随卢员外上山的家奴，　能一来就坐上右手第三桌已是给了天大的面子了。

大厅上好汉们频频举杯，　开怀畅饮，　酒至半酣之时，　宋江突然将酒杯放下，　起身站到中间。　众人知道他有重要的话要讲，　都纷纷放杯，　侧身倾听。

宋江高声道：“今日卢员外入伙，　为我梁山大增颜色。　河北玉麒麟名扬天下，　威振中原，　梁山若要得到朝廷重视，　天子招安还得仰仗卢员外这样的人才，所以我提议这梁山大哥的交椅要让于贤人，　要卢员外来坐，　众弟兄看可否？”

宋江一席话将半醉的卢俊义吓醒，　又在大厅上“一语击开百张嘴”，　众好汉马上各自议论开了。　卢俊义忙起身道：　“卢某不过是仗着祖上积累，　在江湖上浪得一个虚名而已，　哪能跟宋大哥这真正名扬天下的　‘及时雨’相比？　让我坐头把交椅是万万不能，　万万不能。”

李逵跳出来道：“我铁牛只服宋江哥哥，　这头把交椅谁其他人坐都不成。我赞成宋江哥哥第一，　卢员外第二。”　武松把酒杯猛地往桌上一砸道：“招安，　招安，　招甚鸟安！”　他一直对招安反感，　听到宋江说让位于卢俊义就是要有利招安，　气就不打一处来，　又起身道：“宋大哥为什么要让位？　这招不招安自有天命，　和谁坐头把交椅有什么关系？”

林冲听了宋江的话也感到意外，　他早知宋江诓卢俊义上山无非是增加招安的砝码，　但没想到他会突然提出让位，　眼见卢俊义是个忠厚人，　被宋江　“让位一将”难以下台，　便出来圆场：“宋大哥，　众兄弟跟你久了，　都习惯了。卢员外初来乍到的，　好些兄弟对他不了解，　只怕一时难服，　要让位也等以后再说吧。”

宋江听了李逵、武松、林冲的话只微微一笑，　又道：“各位兄弟，　你们怎么就看不出来，　我是处处不如卢员外啊。　第一，　论外表，我其貌不扬，　卢员外仪表堂堂，　我们在一处一站就分出高下；　第二，论出身，我出身微贱，　不过是郓城一小吏，　卢员外却出身世家豪门，这贵贱有别；第三，　论才华，我文不能安邦，　武不能征战，　卢员外却是刀抢棍棒无所不精，天下难逢对手，　我和他才华也相去甚远。　你们说，　我和卢员外相比，　怎么着也得卢员外在上，对不对？

众好汉见宋江突然摆出三条理由，　均感意外，　一时不知怎么回应。　卢俊义此时更加惶恐，　他即便是再老实忠厚也知此时若接受宋江让位，　便是自不量力兼自讨没趣，　但他也不知怎样驳宋江说的三条理由，　只是不断摇头道：“万万使不得，　万万使不得。”

燕青在一旁暗中着急，　心想：我家员外是老实人，　哪吃得消宋江这样不依不饶地　“让位”？　现在不管别人怎么想，　我得帮员外说几句话。

想到此，　燕青起身走到大厅中间高声道：“宋大哥，　卢员外，　各位兄弟，　小乙初到梁山，　本来对这第一把交椅没资格言论，　但现在事关卢员外，我身为他的家人，　不得不说几句。我这几句话还望卢员外不要见怪，　因为在我眼里，　宋大哥怎么都比卢员外强。”

燕青说着向卢俊义瞟了一眼，　见他有期许之色，　便接着道：“论外表，　英雄讲的是气度，　而不是高矮俊丑。　宋大哥是比卢员外矮，　但他有大丈夫气度，　让人一见倾心，　今日我见他在船头站立的威武样子就好生敬仰佩服。　宋大哥的气度是常人没有的，　我看梁山上也无人出其右；　再论出身，　江湖上本来就有　‘英雄不问出处’一说。　汉高祖刘邦就是小吏出身，　如今大宋一朝的祖始赵匡胤也是一介武夫出身，他们又高贵到哪里去了？　而古往今来成就大事的英雄大都出身贫微，　倒比皇族世家出的人物还多些；　最后论才华，卢员外是武功高强，　但梁山上又何缺能征惯战之士？　卢员外最与众不同的主要才华是经营生意店铺，　对于如何打理山头可是门外汉，　远不及宋大哥运筹帷幄，　凝聚人心之才。　而且自宋大哥上了梁山，　梁山的声威更振，　好汉更添，　这便是最好的佐证。　所以依我看来，　这头把交椅非宋大哥莫属。”

燕青刚说完，　李逵跳身叫道：“小乙哥说得妙！”　宋江白了他一眼，　他立刻住口，又坐下。　宋江见燕青把他的三条理由驳得干干净净，　又话中带话，　什么卢员外的才华是经营生意店铺，　对山头之事是门外汉，　这好像是暗中说卢员外做不了头是因为他是正经商人，　不懂做贼寇。　他又把燕青打量一番，　见他外表不俗，　心道：“这个燕小乙伶牙利齿，　倒不是个普通的家奴，不可小瞧了他。”

其他好汉见燕青说得头头是道，　也没什么好再说的了，　聚义厅上一下冷了场。　吴用见状忙起身道：“今日我们摆酒是接风庆功，　排位之事日后再说吧。　兄弟们莫停杯，　继续喝酒。”　说罢带头敬大家一杯，　众人见军师喝了这杯酒也纷纷回过身去继续交谈饮酒。

燕青也坐下继续喝酒，　又见这酒再喝下去，　众好汉的本性特征就慢慢露了出来。　那边朝廷降将的桌上在高谈阔论，　大骂奸臣当道，感慨报国无门，　一杯接一杯地喝闷酒，　又多有人向卢员外敬酒，　大谈什么招安有望之类的话。

这后边山大王的桌子上一个个掀衣挽袖，　划拳吆喝，　高声喧笑，　一杯接一杯地喝罚酒，没什么人去理卢俊义。　燕青觉得这些人喝酒喝得更痛快，　与其说他们不太欢迎卢员外，　不如说他们满意现状，　对招安根本不感兴趣，　或压根底反对。

他又寻思：梁山一百多个头领，　难免各有心思，　大家身份背景复杂，　里面定有理不清的小帮派。　不过若要从对招安的态度划分，　倒是容易，　一是赞成派，　二是反对派，　三是中间派。　但宋大哥的意思很明显，　是主张招安，　所以赞成招安的朝廷降将定是受器重的一群。　宋大哥诓卢员外上梁山也是为了招安，　看来卢员外不想作赞成派都不行。　唉，　招安，　他和卢员外上梁山就是为招安吗？　招安是他们的出路吗？

梁山小朝廷（二）

燕青正想着，　见呼延灼闷酒喝多了，　对高俅童贯骂着骂着，　声音越来越小，　就醉倒下去，　被手下喽罗兵抬走；　又见王英罚酒喝多了，　花心难抑，　一把搂上他妻子扈三娘的腰。　扈三娘羞怒地抓住他的手用力一撇，　王英疼得歪眉咧嘴，　算是没叫出来，　众人见了哈哈大笑，　扈三娘尴尬得满面通红，　泪都要滚出来，　忙起身退出酒席。

他听人说过王英和扈三娘的故事，　听时只觉得这是典型的鲜花牛粪式婚姻，　也没太往心里去，　但此时眼见着扈三娘比传说中还要出色，　王英比想象中还要猥琐，　心中着实为三娘叹口气，　觉得她是梁山上最可怜悲苦的人。

看着聚义厅上的众生百态，　燕青一时间有种难言的身处异处的感觉，　脑中混沌一片。　忽听耳边有人说：“小乙兄弟，　我敬你一杯。”　抬头一见是林冲，　有些意外，　因为林冲是第一个从第一桌走到他这儿的。　林冲道：“小乙兄弟刚才那几句话说得实在透彻，　我好生佩服。　此外我还听说你为救卢员外杀了董超、薛霸那两个恶人，　真是大快人心！　来，　干了这杯。”　燕青回道：“我对林冲大哥也是仰慕已久，　今日幸会，真痛快！”　说完举杯一饮而尽。

林冲刚走，　鲁智深、武松走了过来。　鲁智深对燕青道：“小乙兄弟，　我这杯酒敬的是你忠心侍主，　而不是你上了梁山。　我是出家人，　什么时候都说真话，　你和卢员外上山实非本意，　委屈你们了，我这杯酒自己饮下，　你不必陪我喝。”　武松道：“小乙兄弟，　我也敬重你舍身救主的这份义气，大家都是义气中人，　共饮此杯吧。”　燕青与他们又喝了一杯。

燕青喝完酒转身，　见时迁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他身后，　时迁对他笑道：“小乙兄弟，　我见你上山就特别的高兴，　你知道是为什么？”　燕青问：“为什么？”时迁道：“你一来，　梁山就多一个年轻俊哥啊。”　燕青又问：“那又怎么了？我刚才还说英雄不分高矮丑俊呢。”　时迁道：“有时候还是要分的，　比如敌营里出来一个女将，　就应该让你去征战了。”　燕青笑道：“你以为女将见了我就要归降是不是？”　时迁点头。　燕青道：“你怎么就不怕我见那女将也要降过去呢？”　时迁摇头道：“不可能，　卢员外在我们这边扣着，　你怎么也不会过去。”　燕青又笑：“梁山知我者，　时迁大哥也。”　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