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个人晓得,走他哪里去整啷个,他不在石岩嘛,要过三江去?”
“这几天走三江去,谈曾杰带女朋友转来呢,一哈去看哈儿噻,等我喊你嘛,你也去。”
老张泪眼婆娑的跟着他笑:“有啷个好看式,女朋友噶。”
面上却是已然盼着的模样,笑不到片刻又蔫下来,停在门口:“开车不兴慢点。”
潘达:“嗯,中午没喝酒。”
他又叫潘运:“确定哪天走没有嘛?还是要走那边去?”
“还没确定。”
潘达接过去:“他那个即使要转来也要把摊子收拾好,不可能谈转来就转来,转来啷个不转来啊,潘宏恁大了还连个屋都没得,不转来在那边整啷个。”
潘运低着头不吭声。
潘达又同他道:“后天走嘛,后天走明朝去看哈姐姐,晓得姐姐这啷个样,转来恁久还没去看过,信好走也没转来,年纪大了身体差得多,不定哪时候你转来就看不到人了。没事多去看看,看了转来吃夜饭,明朝晚上你也来吧,晚上过来宵夜。”
“我看。”老张只道。
从前说山上空气好,现在感到山上的空气也跟城里差不多了,也不凉快,大太阳天,雨下不下来,沉闷闷的,热齁齁的,到处是刺目的光,站着不动也一身是汗,老张在外面站了一阵,又转身回馆子里去。
世间的话都是禁不住说的,那里才说去看忠传,过后没多久忠传就跟王正书一样说死就死了。
按说人死人没总会走个过场,也就是出个意外或者生个病一类,而至于在旁人看来忠传一味没有病痛这一点,人与人不同,病与病也不同罢了。
忠传那个人,去了医院,医生给了名称的病才叫病,其他一眼就能看出来的,比如感冒发烧咳嗽,比如眼睛逐渐老花,耳朵听不到,手指头发麻,膝盖疼腰疼等等一类,要么是吃几颗药就都能忍过去的老毛病,要么是年龄到了,看不看都这样了的没办法的病,总是这样大而化之的糊弄了。
像她一早腿痛膝盖痛,多少年的老毛病,听人家说是风湿关节老寒腿,湿衣裳穿的,薄裤子冷的,走路走热了洗腿脚喝冷水激的,经年累月慢慢熬下来的……忠传有一度认为这可能是遗传,老张和黎书慧都这样。老张对付这个毛病的方法泡脚,每天晚上泡脚,并用热毛巾敷膝盖,他也热衷于此,即便那一阵腿脚好好的他也总是泡脚敷膝盖,所以老张比黎书慧的症状轻很多。
黎书慧后面竟然到了要抽水的地步,不管积水是否与风寒有关,但可见她的那些任其发展的对抗方式基本无用。她最开始用的方式是敲敲打打,用巴掌拍,拍出痧为止,隔三差五的,或者就是用拳头凿,松快一阵儿。忠旭曾经专门给她买了个按摩锤,捶头像大号的密尺梳,这东西除了黎书慧屋里其他人从来没用过,老张总是开玩笑,不疼都敲疼了。
另外风湿膏也用了不少,像吃稀饭似的,每年有一个时期总是不间断的贴着,或者偶尔不舒服,第一时间也拿出来。
至少在当时看来那些是有成效的。
忠传作为精神和行为动作遗传,也把这些全部继承下来,泡脚,敷膝盖,贴风湿膏,用小锤子捶。她自己还另从其他同样患者那里吸收来一样,拔血罐放血,实在父母那全套都不行时就来这一招。
摆的摊摊儿就在菜场外面挨着配钥匙修鞋子卖五金那一趟边儿,每天上午许多老头老太太在那儿站着等。施针的是个花发丛生的白胡子老头,不善言谈,因落针时那反复斟酌和拧紧的眉,恍惚仿佛很有济世悬壶的神医模样。
他前面摆一地草药,后面是施针场地,紧挨一片临时停靠的电瓶车三轮车。摆满地的几个小板凳,泡沫箱和纸壳子,脚边好几个工具箱,里面装不同型号的玻璃罐,真空罐,酒精和针等一系列操作工具。
病人坐下来,不用他问就会滔滔不绝长叹短嘘自己的疼痛症状:“哎呀我这脚——哪年就开始痛着,痛到今朝实在没得办法,听他们谈你这里整得好哎,我昨天下午来他们说你下午不在。你看嘛,主要是这只,客膝头都给我痛变形了,特别晚上哦,白天还好点,晚上硬痛得翻身都翻不过来!一痛痛恼火的话要痛好多天下不了床!硬没得办法,哪样方儿都想够了!”
她同师傅说,也是同围观的人说,于是围观的人里七嘴八舌的回应她:“他这里有用,他这个整得住,不像那些,他这里是有真本事。”
“摆好多年了欸,一味在这里,好找。”
“上午天在,下午天不在,下午他还要转老家去找那些草草药,就只有上午在。”
“你信得过嘛,还是可以,来扎头一回你就晓得,那种恼火的要三回四回,再配点这些草草药转去吃嘛,他这个个人去山上挖的药又不是其他那些啷个看不出成分的,中药慢慢治疗着来,中药治根呢。”
“我不是一味在这里看啊,一味在他这里拿草草药吃,针我扎得少,只是有的他嫌麻烦屋里不好煎药欸他宁愿扎针。他这个又不吓人,看着恁大恁长的针觉得吓人,实际他罐给你一抽再扎针你根本感觉不到痛不痛,里面死血放出来就好了,把堵起的理通了就好了。”
“还有的外国人都到这里来看呢,偶尔有的外国学生都到这里来,这边上几个大学,他还来望稀奇呢,没见过的东西。”
“主要还是穴位,主要看你扎的穴位准不准。”
“……”
被无数双眼睛和嘴巴齐齐盯住的老头紧抿着嘴一言不发,手在患者膝盖处反复捏揉,又拍了拍,观察其疼痛反应,最终选择拿出哪一号罐口来。
先前有一阵儿城管不让他在这里摆,因有酒精且要点火,来回反复拉扯了一个星期,最终老头扎根了,有时还能碰到脱了城管服的熟面儿也坐在里面那堆纸壳箱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