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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部分(第2页)

我连忙笑着赔罪:“对不起了,对不起了,我是从西蜀来的李白,久仰金陵江山壮丽,人物风流,如今特地前来游玩。偶然经过酒楼,听见有人歌唱我的《巴女词》,心中感动,因此急忙走了进来,还以为有我的乡亲呢!”

那些人听了,一个个纷纷离席,都笑脸相迎。只有那对我喝问的汉子不仅毫无喜色,他一边示意众人静下来,一边紧瞪他那双豹子眼睛,继续逼问道:“你听好了,不要冒充李白!我看你长不满七尺,衣衫陈旧,面色难看,分明只是一个潦倒的穷书生而已!我早听说那李白长得英气勃勃,家中也很富有,现在他正在和他的好朋友吴指南同游洞庭呢,你这大傻瓜又怎么能骗得过我?”

我暗暗吃惊:这家伙肯定不是个等闲之辈,只见他面如关公,两道修长的剑眉一直伸到两边的鬓角去了。特别是那一双眼睛霍霍有光,说话间带有一种超人的气势,他的面前摆着一只大肚小口的青釉大酒坛,正是我十分喜爱的“金陵春”!

我正想解释,紧跟在我身后的小虾儿忿忿不平起来,他昂起那只虾公一样的头壳,大声说:“你这位好汉既然识得我家少爷的底细,难道你就不知道兄弟之亡如断手足吗?吴指南已经在洞庭湖遇难,我家少爷搭棚守墓,三月不入城市,不穿锦绣,衣服自然难看了。你以貌取人,自高自大,连我小虾儿也看不起你!少爷,我们走!”

“不得无礼!”我连忙喝住小虾儿。但我也为他理直气壮的批驳感到高兴,觉得有些话由他说要比自己说还要好些。于是,小虾儿一收住话头,我也立即告辞出门。

那壮汉连忙起立,拉过身边那个美丽姑娘,连忙赶到门口,张开双臂拦住我,连连赔礼说:“请留步,恕我储邕有眼无珠,多有得罪了,我甘愿罚酒三杯,只求先生原谅,并请入席饮酒。”

我想了想,答应了,转身入席。那储邕早已拉过那美人走到我跟前,郑重地介绍说:“唱先生大作的就是她,她是秦淮、金陵‘曲艺七枝花’中最年轻漂亮的一个,芳名叫做段七娘。”

段七娘嫣然一笑,轻轻柔柔地说道:“七娘谢过了,早就听说先生是太白金星下凡,出口成章,还希望你多多赐教。”我正想回答,一帮人早闹开了:“七娘呀,佳人遇才子,一见倾心了嘛。”“七娘呀,你是喜新厌旧了吧。”“七娘,快来,我敬你一杯。”“不不,我来和你喝个交杯酒。”众人七嘴八舌地打趣。

只听储邕大声说:“喂!嘈什么嘈?贵客来了,大家斯文些好不好?”厅内一时静了下来。这时,从座位中走出一个面带愁容的少妇,她向我勉强笑了一笑,就扶着段七娘入席去了。储邕向我举杯祝酒,说:“李大才子,各位同行,来来来,大家一起干了这杯!”其他人也纷纷向我敬酒。

我连连致谢道:“多谢各位,我李白连干三杯!”引得他们齐声大呼:“够爽快!够爽快!”接下来,就是猜拳划码地斗起酒来。我这时才明白,这酒宴是金陵丝绸行会为送别两位大老板而举行的。酒酣耳热,几个老板不约而同地邀请七娘唱歌跳舞。

这正中我的下怀!我含笑着为段七娘鼓掌。段七娘微笑着点头会意,她那一双极有杀伤力的媚眼轻轻瞥过,大家立即静了下来。乐师们弹奏起琵琶、箫管,敲起羯鼓和金钟。只见段七娘款款地扭转杨柳枝条一般的柔嫩腰肢,摇摆着长袖和长裙,袅袅娜娜地踢踏起套着布屐的赤脚,轻轻舒展开那娇娇嗲嗲的歌喉来。她先是歌舞了一曲鲍明远的《拟白伫辞》:

朱唇动,素袖举,洛阳少年邯郸女。

古称《渌水》今《白伫》,催弦急管为君舞……

她的歌喉就像春天里的黄莺在流啭,那是一个比梦还要温馨的声音在缠绵、缠绵、缠缠绵绵;她的舞姿犹如春雨里的娇燕在翻飞,那是一个比仙女还美妙的精灵在温暖的春风里悠翔、悠翔、悠悠翔翔;她的音色就像春晖里漫山遍野的红杜鹃,荡漾出无与比拟的鲜活的艳丽、艳丽、艳艳丽丽;她的飘荡着的舞袖裙带也如暖流漫卷着朝霞在飞旋,幻化出无穷无尽的绚烂、绚烂、绚绚烂烂。她的轻歌曼舞,令我如痴如醉。

我心想:这段七娘怎么就如此偏爱鲍照,对他的诗歌舞得这样出神入化,自己要寻觅的红粉知己不就是像她这样的人吗?莫非她就是?这时,歌舞戛然而止,段七娘的满眼秋波滑过众人向我流来。我忘情地击掌叫起好来,把她羞得满脸飞红。大家七嘴八舌地吆喝起来:“七娘呀,再唱支《吴声子夜》吧!”

乐声再次响起,段七娘启红唇、扬清歌、移莲步、转秋波,歌舞起一曲《子夜四时歌》来,那才真的叫驰人魂夺人魄。我深深地沉入到段七娘情真意切的歌声和令人痴迷的舞姿中,沉沉地醉了。我含情脉脉地凝视着她,觉得她就是那歌中的子夜姑娘,歌功颂德中的子夜姑娘就是她。

还是那位面带愁容的女伴扶着她退下场去。全场的人屏声敛息,好像都在思虑自己对子夜姑娘柔情一问的答案。曲终了,席散了,大家相随到了秦淮河口,目送两只航船扬起风帆,逆水行船。大家也就一一散去。只有我和储邕、段七娘和那面带愁容的女子,还伫立在江头。

我对段七娘情有独钟。隐隐约约觉得和段七娘不只是一见生情,而且是一见知心。而对那总是面带愁容的女子,我一无所知,但我也不否认自己对她也是情愫暗生。储邕好像已经将一切都看在眼里,他低声对我说:“她呀,也是去年这个时节,跟朋友饯送丈夫去###的。你看她的一颗芳心早已随着那西上的船儿,飞到万水千山之外去了。唉,青梅竹马的结发夫妻我也见过不少,像她这样的痴情女子,也是世间少见呀。”

于是,在返回“长干里”的路上,我听到了吴越之行的第一个真实的故事:那女子叫莫愁,丈夫叫玉彪,两家父母原就是“长干里”的邻居。玉彪比莫愁大五岁,两个都是独生子女,自然经常在一起玩耍。因为两家都是一脉相传,就都想找子女多的人家结亲。

人们想不到的是,玉彪从小就像亲大哥那样关心、爱护莫愁,无微不至地照顾她。于是,莫愁就老是跟着他跑来跑去,形影不离了。春天,玉彪从江边摘来鲜艳的花朵,让莫愁把花插在头发上,让她也像花朵一样漂亮;夏天,玉彪在山冈上摘回一些山稔子,自己舍不得吃,也总要留给她一大半;秋天吃甘蔗时,玉彪就总是用牙齿帮莫愁刨去蔗皮,不让锋利的蔗皮割着她鲜嫩的嘴唇;冬天煨红薯,玉彪也总会用衣袖帮莫愁擦净红薯上黏着的泥土。莫愁呢,她的心中也是时刻惦念着玉彪,她把自己最爱吃的糯米甜糕,用最干净的布包好裹好,放在怀里藏着,把玉彪叫到墙角,偷偷地给他,还逼着他当着她的面吃。有时被大人碰上了,大人要她“分吃、分吃”,她就是不给。她和他就这样耳鬓厮磨、两小无猜地长大了。

等到邻居们都笑话两个孩子时,两边的大人才开始惊醒:玉彪18岁,莫愁也已经14岁了。于是就有扭着大屁股的媒婆上门来,她往玉彪家眨了眨眼,又向莫愁家眨了眨眼,两家的大人都领会她的意思,也就高高兴兴地答应了,让媒婆怀揣红包、手捧谢媒酒,扭着大屁股一路放着高兴的响屁走了。

也是亲极反疏吧,在通礼换帖、纳聘、订婚之后,人们再见玉彪不和莫愁经常在一起了。特别是莫愁,从那以后就很少走出家门,如果出门碰巧遇上了玉彪,立刻就会羞红了脸,赶紧低头急急走开去,于是大家都说,毕竟隔了一层门,碍着一个礼法,姑娘家自珍自重就好,真到过门了,肯定会比原先还好上十倍百倍。

我听到这儿,笑了笑,插嘴说:“理当如此呀,难得他们有如此美满的姻缘!”但储邕立即摇头予以否认,他继续讲她们的故事:两年过去,玉彪往金陵城里学做了一阵子生意才回家,热热闹闹办了婚事,玉彪的父母却透出口风来,说“莫愁”成了“点点愁”、“浑身愁”、“日夜愁”、“全家愁”了。原来,洞房花烛之夜第二天一大早,小两口给父母请安过后,就再也不说也不笑了。莫愁做完家务后就立即跑回房间,尼姑打坐似的对着墙壁发闷,只顾低头扎她的刺绣,玉彪从外边回家了,喊莫愁,喊上一百句也难得她回应上一声。一家人听了真不解,开头以为她是刚破身不舒服罢,等过上三五天自然会好起来的。可是他们又想错了,莫愁她三五天后是这个冷冷的样子,三个月也是这个冷冰冰的样子,五个月了还是这样冷冷冰冰的样子。玉彪的父母也始终弄不明白,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倒是那玉彪跟平时一样自自然然的,只是一问起莫愁的反常情况来就是不搭理,问得急了也只不过回说一句:“我都不急,皇帝都不急,太监倒急了?你们不要操心嘛!”又不知过了多少日子,几个跟玉彪最相好的后生仔合计把他灌了个大醉,趁机问他跟莫愁的老问题。但玉彪是人醉心不醉,只答了一句“外甥打灯笼——照旧”。大家不信,逼问:“难道你是个‘阄鸡’,没有那个本事?” 玉彪还只是直摇头。就有两个最顽皮的,拿出最后一招,一个拦腰死死抱实了玉彪,另一个就伸手剥他的裤子“验身”,一摸,玉彪的那个“小兄弟”好好的,“小兄弟”下面的两只小雀蛋也好好的。“小兄弟”还像一条小蛇一样灵敏,动一动就抬头呢!这个时候,玉彪只得求饶,他招供了:洞房花烛夜他才明白,莫愁还没有完全成人,不到破身的时候,他不能只顾自己尽兴而伤了她;莫愁呢,因此埋怨自己还没有长大。玉彪讲完,要那几个朋友许愿,答应千万不要说出去。几个朋友开头也发誓为他保密,但最终还是传出去。

我听了,禁不住一阵发笑,“想不到这床笫之间,竟然还有如此可笑的事。”我又问:“后来他们没有其他的意外了吧?”储邕也止住笑,接着往下说:“‘莫愁还没长大’的话传出来,最多也只有半年的时间,他们两口便好得如胶似漆。她的公公婆婆和街坊邻居也没一个不说她的长相、心地都极好,特别是对人亲昵,一开口就带笑颜。可是,生意人总是生意当先,玉彪近二十岁了,做生意总得长期到外面跑,三年前就去了###,按常例早该转回来了,可是他就是总无消息,叫莫愁怎能不日夜心焦,一张笑脸换作了一团愁颜,现在就只望把信早早带给玉彪。莫愁说了:“只要玉彪转回,就不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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