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定是七桅灯!看见了,我看见七桅灯了!”我一边欢呼着,一边描绘出桅灯的轨迹。
“太好了……”虽然这样说着,可是少年却并没有朝着我指示的方向看去,他垂下头,一瞬间笑得有些寂寞,“只可惜我看不见……”
我来不及思考少年话里的意思,因为这一刻,强劲的气流突然鼓荡起来,砰地顶开所有的格子虚窗的隔扇,铺天盖地的深青色风暴就在此刻汹汹升腾而起,裹挟着沙尘枯叶劈头盖脸的灌入室内席卷过来,眼前的一切彻底模糊了……
“那个家伙”终于追上来了!
狂躁的气流拉扯着冬衣,让我几乎站不稳脚步,但是眯着眼睛看过去,依然可以清晰地望见七点火光透过靛青旋风的屏障,在前方明朗的照耀着——七桅灯不知何时竟已升到了与我视线齐平的位置,高度的改变使得此刻已看不出北斗七星的形状,但这团团光华却还是错落有致的联结成一片神圣的通路。
“咱们快走!”我挣扎着顶风走上前去,一把拉起少年。
少年漆黑的额发被强劲的气流胡乱掠起,扑打在脸颊上,整个人摇摇欲倒的站在风口,他的声音却依然那么镇静:“你一个人走。”
“那你呢?”我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少年再一次露出了有些寂寞的浅笑,单边的虎牙再度隐现在他唇边:“必须有人留在这里,否则‘那家伙’还是会穷追不舍的!”
“胡说什么!”这一刻我忘记了礼貌,失声喊道,“我怎么能丢下你一个,自己逃命?”
少年再也不说什么,他断然甩开手猛地将我推向前去,在这果断而强大的力量之下,我踉跄着跑出好远,一下子撞到了某个坚实的柱体。原以为是碰到魁星阁的虚窗栏杆了,可当我反射性地抬头看去,却只见一片光之瀑布从头顶笔直地倾泻下来——是桅灯,我竟然已经来到了第一盏桅灯下!
连忙回过头去,我惊讶地发现只是转瞬间,少年的身影竟已退到了遥不可及之处,黑暗的深渊横亘在我们之间。一片风烟尘土之间,唯有他周遭的空气清澄无比,我甚至可以看见默默飘落在这片微明空间里的幻之淡雪。
“我不能把你一个人留在这里啊!”朝着黑暗的彼方跑过去,我用尽全力的大喊着。
“别过来,我不会有事的。”狂风环绕在少年身边,一点一点的吞噬着那飘雪的空间,他却依然不动声色,云淡风轻地向我挥了挥手,“沿着七桅灯的方向走,去看看它尽处的真相吧。别再回头了!”
我不得不停下脚步,拼命地摇着头放声呼喊:“不行!我凭什么相信你的话,我怎么知道你没事?”
“给我写信吧!”少年凛然的姿影渐渐被不断涨起的苍青风壁湮没了,但是他的声音依旧清晰的荡漾着,“给我写信,然后放在双狮桥西石狮子的爪子里,我会回信给你的——到那时候,你就该放心了……”
“为什么要写信,我想见到你啊……”此刻,已经在不会有任何人回应我的话语了。只是转瞬之间,少年的身影也好,包围着他的细雪也好,彻底被吞没他的苍青旋风也好,金碧辉煌的魁星阁也好,全都消失在一片虚无的黑暗里。
再也无法看见什么的我终于转过身,沿着光明而高大的七桅灯指引的方向奔跑起来,一路上,耀眼的光芒结成了明亮的金锦步障……
最后的灯柱下,一点娇艳的红梅色光晕荡漾着,恍如漂浮在夕照下河面上的花瓣一般,这似曾相识的颜色令人一下子联想到留在了三元桥上的那盏精致的牡丹灯笼,我急忙加快步伐奔跑过去,眼前冷不防冒出个黢黑的大块头,若不是有人惊呼着一把扶住我,我早就一头撞上去了!
芙蓉般的灯光在极近距离里勾勒出冰鳍的面影,他一手提了盏很眼熟的荷花莲藕灯,另一只手费力地拦隔在踉跄不稳的我和一座憨态可掬的青石狮子雕像之间。
我狼狈地站定脚步,惊讶地打量着眼前突然出现的石雕——这不是双狮桥前的石狮子吗?我居然沿着七桅灯的通路,在不知不觉间跑到了“过三桥走百病”的目的地!
我茫然的转头四顾,近处的问道河两边,三三两两的游人提着灯笼低吟浅笑着缓缓走过,放眼望去,魁星阁金灿灿的宝珠葫芦顶凌驾于数层青瓦之上,一如既往的灿烂通透,与初升的圆月交辉,映衬得夜空像黑水晶般清澄——连一丝云絮也没有的苍穹里根本酝酿不出雪的征兆。
“可是刚刚……下雪了啊……”雪花映衬下的少年的身影飘荡过眼前,我不由自主地脱口而出。
“什么下雪不下雪的,给我差不多一点!”冰鳍恼怒的晃了晃手中的莲花灯,“居然一个人跑出来走桥,难道不知道很危险吗?你前脚走我后脚追出去,就只看见你的灯落在四鲤桥上,害我一路赶到这里……”
“难道……你在担心我吗?”不说还好,冰鳍这一说倒勾起了我满腹的牢骚怨气,“骗人!你还不是为了来历不明的铃铛给我脸色看?害我一个人出门,碰上那些莫明其妙东西的不就是你吗,冰鳍你这个小心眼,大笨蛋,假惺惺……”
冰鳍的脸色瞬间结上了一层薄冰,他并不辩解,只是一字一字地说道:“那铃铛,是我哥哥的!”
燃犀奇谈 雪之下 序章完
“你哥哥……”说出这句话的一瞬间,我忙不迭地捂住嘴巴。原来……这是冰鳍“哥哥”的东西……
严格来说,那个人不能算是冰鳍的“哥哥”吧,因为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人是不能成为任何人的兄长的——冰鳍其实是双胞胎中的次子,可他的孪生兄长却没有能够活着来到世间。在我们家,这孩子的存在似乎与某种微妙的禁忌紧紧相连,没有人会提起他的存在,因为没有人愿意再触碰当年的伤口。
“福禄寿三星的长命锁,本来是作为催生礼物,分别守护我们三个孩子的。但是哥哥不需要了……”看到我追悔莫及的样子,冰鳍轻轻地叹了口气,“因为是没有见过天日的婴儿,所以连坟茔都没有——去年我才知道他大概埋在哪里,好不容易偷偷去了一趟却什么也没找到,只看见开了很多曼珠砂华,于是就摘下来带回家,可是又怕被别人发现……”
因为不想让别人徒增伤感,又不想就这样舍弃对兄长的怀念,所以用鸦青纸封和五色丝绦郑重地包了起来,再缚上本该守护他的禄纹铃铛,藏到不为人知的书柜顶上吗?
我居然在不知不觉间破坏了这么重要的东西!顿时红了脸,我慌忙将怀中的银铃掏了出来:“对不起!我……我没想到……”
“说对不起就有用了吗?”冰鳍冷淡地瞥了我一眼,一把抢过铃铛。
“你不原谅我?”我一下子着急起来,“不原谅我为什么还来找我?”
冰鳍眼角的冷笑更深了:“那我该怎么办?丢下这么没用的你不管吗?”
这算什么回答嘛!我正要反驳,冰鳍却恶声恶气的不给我开口的机会:“算了,这件事就到此为止。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