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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部分(第2页)

他偷眼看了一下张守仁,,见对方不为所动,便又道:“其实所谓剿贼不利,不过是末将不肯杀人。建康镇军也好,朝廷派出的京中禁军也好,多半都是杀人如麻,所过之处,血流成河。真正的叛贼他们杀,不过是被裹挟的灾民他们也杀,甚至安份守已,不肯造反的还杀。大军过处,人头滚滚落地。他们又得军功,又可敉平叛乱。朝廷满意,众人加官进爵!只是苦了我大楚百姓,不反则饿死,反了则被杀。我也是贫家小户出身,知道普通百姓的苦楚。太平年景不过只勉强能糊口,遇着荒年官府不问,百姓如何是好?我因为不肯杀人,上头就要治我违抗军令,阴谋叛乱之罪。太祖开国时,留下哪一条哪一款,道是军人可以如此苛害百姓的?”

这一段话,他说的是慷慨激昂,声泪俱下。张守仁也是贫户出身,虽然身为襄城城内的居民,日子过的比贫民要好过许多,却也是对百姓的苦楚深有体会。此时见这张仲武如此,心中亦不觉一动。

只是观其颜色,忖其话意,加上之前对他的了解,这个张仲武却显然并不象其表面那样的粗鲁不文,胸怀大义。

当下他冷哼一声,向张仲武道:“你说的这些,我自然也是清楚。不过,你身为指挥使,也有向枢府直奏之权?为什么上官一刁难你,你便杀了使者,拥兵而反?还有,你怎么敢擅开府库以周济百姓?而且还用你自己的名义?这样的行径,本朝厉行禁止,以防武人市恩百姓,博取名望,以生祸乱!再有,你一个指挥使,幕府中养那么多儒士做什么?你知不知道,光凭这一条,你若是我的属下,我就能杀了你。嘿嘿,大楚是无事,上下相安,你没有办法,上头就算觉得你有什么不对,也懒得理会你。这次流民起事,你觉得你抓到机会,想大干一场,对么?只可惜,你属下的几千兄弟虽然能战,你又抓紧时间收拢流民,发放粮食武器,想着击败建康驻军,先行割据。凭着建康和平江等地的富庶,以你之能,进可南下夺京师,退也能够自保割据,南面而王。”

说到这里,那张仲武已经直起腰来,双目炯炯,若有所思的看向张守仁,再也没有开初那种憨厚无知的神情。

张守仁微微一笑,继续道:“你看不起建康诸军,那是你对他们深有了解,经常凭着几千人的兵力,就能和他们几万人缠斗,甚至在野战中打败他们。可是京师禁军中,有着王西平这样能守城,也能野战的大将,你却是所料不及吧?孤山一战,你被他击溃了主力,又流窜攻采石,结果建康军虽然不能野战,守城却是一把好手,你攻下采石,却在龙湾惨败,原部的几千精锐,几乎损折耗尽,积拢的近十万流民军,也只得两三万人。此后你一败再败,虽然冲出重围,却也只得渡过准水,逃到我的治下。”

张仲武知道对方已经将自己看破,嘴角一咧,轻笑道:“时不予我,大事不成。这还有什么话说,原本想,既然败了,就到将军这里讨口饭吃,底下的几千兄弟,是随着我千辛万苦逃了出来,不能就让他们当真落草为寇,只要将军肯收留,也能继续当兵吃粮,不致存身草莽。现下看来,竟是我害了他们了。”

他抱一抱拳,朗声道:“败军之将,没有什么话可说。魏王只管将我送往京师,凌迟时我叫一声痛,便不是好汉子。不过下属兄弟,却是为了我才如此,还请魏王不要太过为难,将他们发往矿山等处效力便是,留一条活命吧。”

第九卷 兵者诡道(十)

张守仁嘴角带笑,反向他道:“若是你,怎么处置这些人?”

张仲武略一沉吟,已经知道对方的意思。当下苦笑一声,答道:“此皆为死战之士,原本应该编入行伍,以为助力。只是这些人跟随我左冲右杀,都是我的心腹将士,除我之外,旁人再难驾驭。这些人中,小半是职业军人,彪悍勇猛,大半是起事流民中的精锐,桀骜不驯,为百姓则滋扰地方,为奴则誓死相抗,除了徒费民力财力,别无所得。若是我,必定下令全部处死,然后传首各处,以为造反者戒。”

张守仁轻轻击掌,笑道:“你还算是识趣,并不敷衍我。”

张仲武苦笑道:“魏王以法治河南,对境内百姓恩不多而法严苛,现下虽然开始施恩百姓,但没有几年功夫,绝不会聚拢起民气来。在此之前,绝不会自废法度,以使人有侥幸之心。”

他垂首道:“我全明白,只盼魏王下手前,不要折磨他们。”

适才提起大楚朝政腐败,百姓受苦时,此人尚且有些保留,到得此时,为部下和自己伤感,却是当真。

张守仁看着他满脸痛苦之色,知道时机已至,便道:“若是无人知道他们是流民贼军,又当如何?”

张仲武脸上掠过一丝不解之色,诧道:“魏王此意,我委实不解。”

“大楚孱弱,军务不整,国民虚耗。除了商贸繁荣,民间日苦。而官员却是贪污不法,上行下效,军人只欲守成而无进取之心,训练敷衍了事,缺乏铁矿而致武器盔甲越来越是粗糙。现下我与蒙人隔河而峙,我过不去,他们也无力南下。难道教我这近二十万人的大军,闲置无事么?”

张仲武先是大惊,然后默然不语。半响过后,方道:“建康驻军六万,周围各军州也有四万守军,光是这一路,只守不攻的话,魏王以一年之期,未必能破。况且一旦攻建康,则襄城守兵必定不会坐视不理,六万多次对抗蒙兀的强军挥师而至唐、邓,危及颖州,大帅当如何料理?”

见张守仁微笑不语,他又道:“况且京师十二万禁军,还有诸路镇军近二十万,朝廷在沿准水和长江一线,足有四十万以上的强兵,大帅此时欲全取大楚,太过艰难,也很难成功。”

“这可是你唯一的活命机会?你若我为先导,以你我对京师禁军和建康镇兵的熟悉,下石采,克建康、平江、直下京师,就是旦夕不可得,也可困住京师与地方的通路,再击败前来的勤王兵马,则天下可得矣。”

张仲武低头想了一回,摇头答道:“不成,这样太冒险了。孤军深入大楚内地,兵行不义,必使得大楚上下一心,此其一。兵法有云,五则围,十则攻。大帅的兵部兵力,也不及楚军一半,就算光建康与京师等处的兵马,也与大帅全军的数目相同。飞龙军再能打,比蒙兀人又高明多少?他们虽然骑马不擅攻城,可是弓弩之强,战士之勇猛,天下无人敢掠其锋,就这样,十年攻襄城,折损兵马无数,还死了一个大汗,连襄城的皮毛也没有伤着,更何况咱们是要渡江击建康,入京师。太险了,窃为大帅所不取。以大帅之能,再等三年,足可再练兵二十万,到时候以堂堂正正之师,以吊民伐罪的名义南下,楚军野战不是对手,大帅又可以用优势兵力围城而克,则长江以南,全为大帅你所有了。到时候,若是大帅留着我一条命,则末将必定会为王前导,虽身为霁粉亦不敢后退半步,请大帅三思。”

此时张守仁与他讨论军事,他便也老实不客气,便以大帅相称。因见张守仁并不在意,听完他话后,便长身而起,目视墙上木图,默然不语。

他表面镇定,其实心中亦是惶恐。人非草木,绝无人会对自己的性命漠不在意。此人以枭雄自诩,此次没有抓着机会,成其大事,心中本就郁郁困顿,投了张守仁,却不料对方对他的行踪了如指掌,重击之下,心中再也没有什么“大志”,对方却又在此时,提出南伐一事,隐约间,又有重用他的意思,却又是等若是死水微澜,将他的心搅的七上八下,等若被张守仁玩弄于股掌之上。

半响过后,却见张守仁转身回头,向着他郑重道:“我令人查过你的底。你幼年时,家中贫困,一场瘟疫,父母兄弟俱亡。你为了埋葬亲人,奔走哭号,费了半年功夫,才找了一个水漫地,勉强将一家几口,用草席裹了,草草安葬。这一经历,使得你性情大变,投军后,一个人做几个人的事。以你的身份背景,能三十来岁就做到指挥使,已经是难得了。不过,你运气不好,大楚这些年来,战事只是在襄城打,守城而已。你在建康军中,根本再也没有表现的机会。以大楚最重资历和背景的习惯,你在五十五岁出军时,能混到兵马副使,就算是祖上有德了。这样一来,你当然是郁郁不乐。在建康军中,你就是有名的不安份。若是无事也罢了,有事你肯定第一个冲在前面。无它,想出头罢了。”

张守仁看看他神情,又噗嗤一笑,道:“我的事,想必给你的刺激更大吧?我也是小家小户出身,却是一路风光,先是在中原以两百骑破敌数万,是我大楚军中几十年没有过的奇迹。我也是一路向上,直做到了京师的兵马使。然后就是北上河南,几年光景,又成了节度使,魏郡王。这样的风光,却教旁人得了,而且是一个二十来岁的毛头小子,你的心里,难过的紧吧?”

张仲武老实点头,答道:“我愤恨时,只觉得上天待我太过不公。我有绝不逊人的能力,却教我在建康军中困顿,若是换了我到襄城军中,做的不会比你差,甚至要比你强?”

张守仁斜睨他一眼,道:“果真如此么?”

要让一个心高气傲的人服气,却也很难。张仲武见他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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