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命将出征,犒劳三军,皇帝也是先由太师,后由各枢使轮流代表,象今天这样的场面,就是先朝睿帝时,蒙兀大举南侵时,也不曾见到。
数百朝官中,唯有杨易安心中有数。料想必定是飞龙军入境,楚军惨败之后,平帝慌乱,才会如此。
二十
他心中只是掂缀,到底局势如何,使得皇帝如此害怕,大乱阵脚。
心中有数,脸上却也是一副惶恐和思索的表情。待依着班次,入得大殿,各人却赫然发现,皇帝居然已经坐在了殿内龙椅之上。
此事太过突然,实为大楚开国百多年来未有之事。大庆殿是大朝会时使用,皇帝总待众臣来齐,宦官催请后,方才驾临大殿。象如此这般,还没有等大臣到齐,就已经坐在殿中的事,当真是前所未有,怪异之极。
众臣却也故不上惊慌,参差不齐的行了礼后,便一齐拿眼去看皇帝。
平帝二十四岁即位,虽然得位不正,涉嫌宫变逼迫父皇睿帝,却也是正根的皇子,先帝亲封的太子。自小长深宫,接受正经的皇子教育。学文,则有殿阁大学士经心教授,学武,则有大内禁军的将领,全力辅导。是以不论他能力如何,文武之道,都是学有小成,若是不然,以大楚祖制,他也当不上太子。
学问之外,便讲究仪表和气度的养育。所谓居移气,养移体,龙子凤孙,讲究的是君人气度,就是头顶落雷,也不能惊慌失措。
所谓三代才能出一个贵族,就是指在气质和生活细节上的培养与训练了。大楚当今虽然不是英明君主,却也不是一个白痴。多年皇子和帝王生涯,也使得他具有一股压人的气度,举手投足之间,均有皇帝的气度风范。
平常时朝会时,皇帝都是正襟危坐,面无表情。只是一声声:“可,知道了。交有司办理。”声音四平八稳,绝无起伏。除非是逢年过节的朝会时,依例皇帝要抚慰群臣,以示亲近。到那时,皇帝或是赋诗,或是说些家常话儿,甚至讲两个笑话,声调才会有起伏,身形也会略动一些。
到得今日,皇帝虽然也努力要在御座上坐稳,却是并不能坚持。双手摆来摆去,寻得支撑点后,却又因为疲乏,来回倒换。双足亦是不住点地,竟不能有片刻安稳。
再看脸色,却是时而惨白,时而因怒上上涌而血红一片,时而又是青白相加。
群臣正诧异间,皇帝也不待几个心腹大臣相问,便颤声道:“张守仁这个贱奴,他反了!”
说罢,扔下一纸文书,又喃喃道:“五日前飞龙军渡江,说是要为民伐罪,以清君侧。大前日,在京口设伏,以三个军十万人,击我建康军并各州镇军主力。我师不慎中伏,与敌激战整日后而溃败。我师战死三万余人,被俘者近七万。此战过后,建康一路十数州,敌军如入无人之境。现下京口已失,庐州亦失,敌军第三军往攻建康。而建康城内只有万余守军,很难坚持。料想,失陷也是迟早的事。”
他适才说起张守仁谋反过江时,群臣并不害怕。反正楚军攻击不足,野战不力,用来守城,却是谁也不怕。大楚城池,都修建的坚固高深,城外的辅助设施一应俱全,城内的守城器械也是足备。在建康这样的大城内,还设立大仓,储备的粮食足够几年至十几年食用不等。敌军若想攻陷,必须得付出极大的代价方可。
而待皇帝说完,各人方才明白,建康军的主力早就被人全歼,现下在京师以北的大片区域里,飞龙军面对的是大片大片的防务空白,大楚再也没有能力阻止对方前进的脚步。
而对方得建康后,一路南下,高歌猛进,最多半个月,就能轻松推进到京师附近。在短时间内,大楚只有以京师的十二万禁军,而面对的,是人数略少,却刚刚打了一个大胜仗,号称天下劲旅的飞龙军。
枢使石重义怒道:“张守仁枭镜之心,我早知道。现下既然起兵谋反,那自然不用多说。臣请陛下立刻下诏,命襄城守军北上唐、邓,危胁敌军首府颖州;成都守备引军西向,以为支援、广、泉、洪都、各府守备,引兵来援京师。待大军齐集,约六十万数时,则敌人必定难以支持。纵然是飞龙军勇武善战,我大楚军人也并不是如同前朝两宋那般懦弱无用。全师压上,必然灭此丑类。”
他的话虽然掷地有声,却是略嫌空泛。各人也知道他说的是实,却总觉得缓不救急。
纵是皇帝本人,也觉得很难接受这样的安排应对。
他虽然并不愿意打仗,对张守仁收复的北方领土也全无兴趣,总愿做一个太平守成君主,便已知足。只是现下敌人攻来,屡克名城,甚至连江防根本的建康也被夺去。敌人得了这么多城池,凭着坚城固守,又当如何?纵是大军云集,连连征战,只怕也很难彻底扭转局面。
一想到敌人随时能够出现在京师城墙之下,他便不寒而栗。
“石卿所言,甚有道理……”
第十卷 纵横捭阖(四)
皇帝一边沉吟,一边拿眼四顾。待看到杨易安时,却是眼前一亮,因问道:“杨卿,你意若何?”
杨易安心中已是明白,张守仁果然是安排妥当。歼灭敌人主力之后,并没有急着就打下建康,而是围而不攻。京师的皇帝和重臣,却只道敌方并没有一下子攻下坚城的实力。而由京中派兵援助后,再行野战而破之。如此一来,京师必定空需,虽然攻之不下,却会使得京中上下心中惶恐害怕,就算以后集结大军,却未必再敢北攻。待张守仁抛去和约时,那便是水到渠成,再无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