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被感染了,他被“灭”了,被一个叫“I LOVE YOU”的病毒。真好,被灭得真好。
他欣赏着他老婆与别人的情书,他觉得简直太刺激了,太感人了。他的老婆是如此真诚,如此干净,如此伟大,他以前怎么都没有发现呢?他以前写过情书吗?他都是怎样写的呢?也是这么精彩吗?也是这么纯情吗?也是这么他妈的吗?……
去你妈的网络!
施文斐狠狠地给了那台电脑一拳,提起他那已经被灭了笔记本,在傍晚的时候离开了他那充满热烘烘的情书的气味的家,游荡在风飕飕的大马路上。他以一个落魄者的姿势,一忽儿仰头长啸,一忽儿又低首短叹,他把冷风和沙尘一起吸进了肺里,他发觉自己其实仍然与那些捡垃圾的一样,属于同一个阶级,他们都在那无影无形的大都市里,被衣着华贵的人们同情着。他的那些所谓的工作、职务、名声、金钱,不过是一件临时的衣裳,现在他一下子被剥得精光;他的肉体被鞭打着,一把情书的藤条,把他抽得遍体鳞伤……
一个女人朝前走着,肯定是朝一个男人走去;而一个男人往前走,却是走向越来越浓的黑夜。施文斐的目光里没有人,所有的人都是纸人纸马,是这个城市夜晚的背景。他们骑着自行车,围着厚厚的围脖,只不过是想让这个背景变得多一点时代感;他们坐在豪华的大轿车上,只不过是为了让城市更加堂皇。这些,这些有什么用呢?他都看不见,他是这个背景的中心,其它都不存在,都化成一种宠大无边的情感,都和他一起在愤怒、伤悲和感叹。他在风中独自舞蹈,独自表演着他那火辣辣的痛苦,连路边的石子,都在注意着他的孤独。
不,平民化的都市里根本没有观众,大家都在尽情地表演,直到自己精疲力竭。施文斐在风里走了没多久,就发现自己正处在这样一种尴尬的境地,刺骨的冷风让他的那点痛苦很快变得灰头土脸,他截住一辆正在开来出租,坐稳后才深深地体会到这个世界上,痛苦竟然是一种豪华无比的感情。那些吃不饱穿不暖的人,是不会去谈什么痛苦的。
昨夜走路撞大树,独自昏倒,躺在白颐路。
衣帽全丢真后悔,为伊搞得太狼狈。
众人找我千百度,募然发现,谁都一样,全是二百五。
——去你妈的情书,去你妈的感情!
施文斐赶到报社,一屋子的人都在忙着加班排版。明天出报,因此每个星期四晚上都是他们的受难日。主任问他的版面做得怎样了,他从衣兜里掏出一个盘来晃了晃说:全在这儿。其实那是一个空盘。
他坐在电脑前,一边想象着同事们吃着羊肉串的豪迈,一边让手指象飞梭一样地舞动。主任叹息着经过他的身边,他装着什么也不知道似的,把主任的那声叹息埋在大屋子的空旷里。网络有一个好处,你可以表达,也可以不表达;你既可以尽情地自己表达自己,也可以COPY别人表达自己。施文斐从网络的纹路上,摸到了它的规律,把自己那个眼看就要灌进凉风的天窗,非常惊心动魄地补上了。
补完天窗之后,那一夜施文斐到了乐网,在苏蜜娜那儿找到了他的土壤。
苏蜜娜那双可爱的的小手,神经质地撩拨着他的心。她从那蓬松的红色的头发里,探出她那可爱的小脸,她在他的耳根处,发现了一颗红色的小痣,她心疼地*着那珍珠一样的小颗粒,然后把自己的身体送到他的面前。
苏蜜娜是一个好女人。
她用理解的目光,疏导着他被情书抽痛的思绪,如同一条浪尖上的小船,在他的身子下剧烈地抖动着。他巅狂地拥着她,和她一同驾着这艘小船,不管不顾地滑翔着、尖叫着,等待船身被击得粉碎的那一时刻。他们如同两个同仇敌忾的水手,一起向着毁灭撞去,并且几乎同时到达那电光火石的地方。
苏蜜娜是一个好女人。
她的好在于她的真实。她的外在的一切都是她真实的一部分……
在苏蜜娜仁慈的目光注视下,第三天晚上,施文斐通过神奇的互联网,也给杜菀莺发出了他的第一封网上情书——
“我用一份真诚换你一份感情,
能否靠近你的心灵?
也许缘分已经注定。
你是天边的云,还是拂柳的风?
我能感受到你的存在,但不知你的心情。
情意如能互通,E…MAIL亦可传情。
看月色朦胧,你是否相信网络爱情。
等太阳升起,我冰冻的心就会解冻。
想与你聊聊,你别说我是自做多情。
丈夫与情人,我不知你会挑那一种。
时间与空间,他们会检验两颗心灵。
金钱与权利,世人看法竟各不相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