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伯夫的一举一动都显出对佟曼芸真切的关怀;他的温柔、他的体贴、他的疼怜,也都像发出真心,丝毫看不出虚假。如果不知道真相,单见眼前这一幕,谁也不会怀疑他跟佟曼芸是那般如实一对恩爱朝暮的鸳鸯,让人看了羡慕。
不幸的是,谢阿蛮甚么都知道。她有点迷惑,唐伯夫怎么能装得那么好?掩饰得那么巧妙?一手遮住两片天,没有人知道他真正下流的面貌?
她不禁有点同情佟曼芸,嫁了那样一只虚伪的公孔雀;也不禁暗叹她没眼光,“良人”是终身以为靠的,也不打听清楚,单凭唐伯夫骗死人不偿命的温柔就那样给骗了一生,太不值得了……但话说回来,唐伯夫对人这样的温柔挚情,她还是第一次看见。她以为唐伯夫是那种“肉先于灵”的低俗男人,他能这样对佟曼芸,也算是一种“另眼相待”吧?
不管如何,总而言之,对这只公孔雀,她是更加没好印象了。
“阿蛮?”佟曼芸见她神色不定,有些不解。她不知道她对唐伯夫没好感,为他辩解说:“你别将伯夫的话放在心上,他没有恶意的,祇是说话不太懂得修饰。”
哈!唐伯夫说话不懂得“修饰”?那大概全天下的人都是哑巴了——但事实的真相祇有她知道,她嘴巴闭得紧紧,屁都不放一声。
“既然你先生来了,那我该走了。”没她的事,她还是少管。虽然她很同情佟曼芸,但哪祇能怪她自己没有识人之明。
唐伯夫还是以一副怀疑的眼光看着她,祇是疑惑归疑惑,根本没将她瞧进眼里。听她说要走,也祇是将下巴随便一抬,挺直的希腊鼻朝天翘得高高的,神气得跟甚么似的,把她瞧得跟块饼一样扁。
那种态度叫人看了就生气。谢阿蛮暗暗在肚里诅咒他起码千百回。该死的,这只恶心的公孔雀,他还真当他是稀世的美男子,每个女人见了都会爱?去他的——
心里才诅咒完,一转眼冷不防就撞上唐伯夫轻蔑的眼光。她脸一红。哎!她怎么越来越粗俗了!
心虚加上气短,对唐伯夫那轻蔑的眼光,她就越觉得是存心冲着她来的,心情更加不好。佟曼芸上前不知想对她说甚么,她心浮气躁,没耐性听她莺啼婉转,长袖一拂,短发轻轻甩荡,很没风度又带些狼狈的掉头快步退开——就好像在逃避甚么似的。
第三章
吉他声铿铿锵锵,响一声顿两秒,再响一声,活像快断气的畜牲嘎呱在乱叫,一小节都没弹完,就叫人鸡皮疙瘩先掉光。
“Givemeabreak!阿蛮,你能不能别再弹了?”黛咪最先受不了,皱眉吊白眼,夸张地表示地快被搞疯掉。
谢阿蛮无所谓的耸耸肩,肥吉他丢在一旁。反正她也不会弹,祇是等得有些无聊,杀杀时间而已。再说,她也同意黛咪对她乖戾的批评:她弹吉他的技术比杀猪还糟糕!
“黑皮到底怎么搞的?到现在还不回来!”黛咪向来没耐性,不耐烦等待的枯燥。
他们这个鸟乐队一个星期固定练习一次,大都窝在黑皮家。这回固定练习的日子还没到,黑度就吆喝他们来,他自己反而不知鬼混到哪里去了,难怪黛咪等得忍不住要发飙了。
“黛咪,你能不能安静几秒钟,别在那里晃来晃去?你整个人跟团火一样,我都快被你搞烦了。”小沈,国立大学的黑羊学生,懒懒地瘫在黑皮的床上说道。
黛咪将满头红燥的鬈发编成十几条的辫子,一一系上妖冶的红丝带,再戴上一顶火艳的棒球帽,搭配身上一袭血鲜热辣的迷你紧身小洋装,整个彷如着了火,性感又狂野。光是用眼角扫一眼,就逼出一身热汗。
黛咪拿眼角睨小沈一眼,不理会他烦躁的抗议,变本加厉在四处走来晃去,晃得谢阿蛮闭上眼还是躲不掉一团团的红晕。
“黛咪……”她忍不住出声,黛咪反应比她更快,转过头来一脸挑衅,眉毛挑得老高,表示说她现在心情很不好,没事少惹她。谢阿蛮摆个非战手势说:“我知道你现在心情很不爽,但你再这样晃来晃去——给你一个良心的建议,当心小腿变粗了。”
黛咪眉毛挑得更高,作势想发作,转而重重皱眉,一团躁火顿时泄下气来,在谢阿变身旁歪坐下去,满嘴牢骚念个不停说:“Damnit!这个死黑皮,把我们叫到这里来,自己却到现在还不回来,搞甚么嘛!”黛咪一生气,习惯性吊出舶来话骂人。不过,他们这个鸟乐队里,除了黑皮,她吊弄洋文没人理她。
火爆的气氛持续了几秒,罪魁祸首黑皮终于回来了。他不察一屋子怪异可疑的气氛,一进门就嚷嚷乱叫,挥着手中一纸传单,兴奋异常说:“嘿嘿!你们猜我手上这是甚么?”
没人理他发神经,三个人,六只白眼,全部冷冷瞪着他。他这才有点自知之明,涎着笑脸讨好大家说:“别这样,我有好消息要告诉大家。”
“那就别秀了,有屁快放!嘿!你如果还有点智商,就应该知道我们已经等得很火很不耐烦,对你很呛了!”谢阿蛮推开黑皮涎凑过来的验,嫌恶地瞪他一眼。
黑皮跟那只公孔雀一样,都是那种叫她看了倒胃的男人。不过黑皮更槽。黑皮是另一种没品味,一年到头不分四季不管晴雨身上就裹着那么一件黑色皮夹克,散发出一股腐朽的霉味。Pud里一堆没脑袋没眼珠的女孩,把黑皮当偶像崇拜,对黑皮一成不变的黑夹克俯地膜拜,说甚么又酷又有格调。她听了在心里暗笑,天晓得黑皮甚么都有,就是没有格调。
不过,这算是她个人乖戾的偏见,反正全天下的男人,她没有一个看得顺眼。男人如果像唐伯夫那样,那么骚、那么爱打扮,那像甚么话!但如果跟黑皮一样,一年四季老是裹着一件皮夹克,没死先发霉,又情何以堪?如果像她爸——那不如干脆被阉掉。总归一句话,好男人全都绝种死光了。
“你们听我说——”黑皮扬扬手中的破纸张,压低嗓音,制造吊诡的气氛。
“不必说了!”黛咪一把将纸张抢过来,很不给黑皮面子。“这甚么?第一届金唱奖全国歌唱大赛……”她边念边侧头去看黑皮。
“嘿嘿!没想到吧?”黑皮得意洋洋,一脸贼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