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泽文心下虽然生气,但这是在丈母娘家,地点不一样,那火气也就不能随便发泄了。
程老爷子觉得奇怪:这女婿和女儿是结婚后头一次回娘家,一个头天回,另一个第二天回,要回也得一块回呀,哪有这样回娘家的?当下就估摸着这小两口一定是斗嘴吵架了,于是沉着脸,叫过女儿女婿,闷声问道:
“你们两个究竟是怎么回事?说!”
李泽文心里止不住一阵狂跳,看来一顿臭骂在所难免了。
果然,程桔秀添油加醋,将如何在李家受欺负、如何受李泽文暴打的事情哭诉了一遍:
“爹,妈——你们可要为女儿做主啊!再不做主,女儿就活不下去了!”
程老爷子听完女儿的陈述,自然是怒从心头起,此刻早已将女婿送来的一大捆上好的烟叶置之脑后,朝李泽文吼叫道:
“畜牲,你说!是怎么回事?”
面对老丈人的威风,老实巴交的李泽文噗通一声跪倒在岳父大人面前:
“爹,都是我不好!我该死!我以后再也不生桔秀的气了!求求您原谅我吧!”
程老爷子用长烟枪指着李泽文的鼻子大骂道:
“畜牲!两口子吵架斗嘴也就罢了,你咋还学会打人了呢?安?那女人是用来打的吗?你这个畜牲!再发现你打他,老夫可要对你不客气!”
李泽文磕头如捣蒜:
“是是,爹说得是,我再也不敢了!”
就这样,小两口在娘家呆了两天后,第三天一大早,夫妻俩又结伴着回到了沙家湾。
早已心急如焚的王开秀,见儿子、儿媳妇终于回来了,喜笑颜开,早已把先前对儿媳妇的愤怒忘得一干二净,当下就到灶房去烧火做饭。
程桔秀此番回到娘家,既满足了与老情人的肉体之欲,又打压了李泽文的嚣张气焰,从此在家里的地位日渐高涨起来。
这年冬天,程桔秀竟然给李泽文生下了一个大胖小子,取名为李春耕。喜得王开秀和李泽文眉开眼笑,这李家好歹总算有后了!没过两年,程桔秀又生下一个儿子,取名为李春雷;又是两年过后,第三个孩子降生,这次是一个眉清目秀的女儿,取名为李小朵。
时间转眼来到20世纪80年代初,这一年,李泽文的大儿子李春耕已是12岁,二儿子李春雷10岁,女儿李小朵已经8岁。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这三个出生在贫瘠山村、贫穷家庭的孩子,早早地就拉了生活苦难的纤绳。
在苦难下的阴影里,在沉重的生活负担里,李泽文的三个孩子上演着中国农民最为质朴、最为普通而又最为感人的人生故事。。 最好的txt下载网
第19节 半夜起
山里的雪,说下就下。冬至刚过,万物一片萧瑟。这天晚上上半夜朔风呼呼刮个不停,李春耕、李春雷和李小朵三兄妹拥挤在一张狭小的门板床上,瑟缩成一团,相互取暖。李春耕睡在最靠里的床板上,背靠冰冷的土墙,觉得寒气逼人,使得无法入睡。他听着两个弟弟妹妹均匀的呼吸,听着房顶上朔风呼啸,门板被朔风拉开又关上,暗夜里的每一秒钟都使他觉得度日如年。
昏昏沉沉中,朔风渐渐地小了,直到完全停下来。不多久,就听见瓦楞上一阵沙沙声,这声音由小而大、由细而密,李春耕知道这是下冰雹了,他都能听见冰雹在瓦楞上跳跃的声音,能够想像出它们跳跃的样子。在这难熬的冬夜,做一粒不知寒冷的冰雹该有多好。
“嗯——”迷迷糊糊中,睡在中间的李小朵一个翻身,又将本就不大的被子拉过去一大截,李春耕的半个身子已经裸露在寒风中。他试着拉了拉被子,却发现被妹妹压得死死的,只好放弃了这个想法。他努力地蜷缩着身子,又改变了一种睡觉的姿势,但尽管如此,半个腿肚子仍裸露在外。无论其他地方多么暖和,只要有一丝寒风入侵,就觉得漏风的那个部位好像有一大块冰一样,寒气直渗入骨髓。
“咳咳……”正在李春耕半睡半醒的时候,忽然一阵咳嗽传来,他侧耳一听,是父亲李泽文起床下地的声音,紧接着,“嗤——”地一声,火柴点着了昏暗的煤油灯。李春耕睁眼一看,父亲李泽文巨大的黑影正投影在土墙上,显得突兀而高大。
奇怪,这才半夜呢,父亲起床要干嘛?这不像是半夜小解,因为小解的时候家里人从来都不用点灯,都是在暗夜里摸索着完成。
“咳咳……”接着是奶奶王开秀的咳嗽声,她沙哑着嗓门,在暗夜里问道,“文儿呀,天亮还早着呢……你这是要做啥呢?”
李泽文瓮声瓮气地回答道:
“妈,我去捡皂荚,今儿上半夜刮了大半夜的风,树上的皂荚都被风刮掉了呢……”
“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