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巍,你……哭了?”陶聪磊惊讶地看着眼泪从夏程巍眼里滑落下来,顺着脸颊流到下颚,低落到了白色的床单上。没有声响,安静得在上面印下了小花,然后,是一片水印。
是的,夏程巍哭了,但他觉得不是因为贺司潇,而是因为……Mickey。
“你真的爱上他了吗?爱上……贺司潇了吗?”
“如果我说是,你会镇定下来,准备晚上的手术吗?”夏程巍仰了下脖子,再次转头看着陶聪磊。“准备你该带的东西我们过会儿上路。从那里回到这里,大概只有一个小时的车程,我们有时间。”
“我不能去把一个人的心脏就那样从他的身体里挖出来,这和刽子手有什么区别?”
“法律文件,我已经转交给了莫源,他会和医院,和他的家人联系,你……只需要准备手术。”
“没有余地了吗?”奇迹,真的会一直让人兴奋吗?陶聪磊没有答案。“你保证这样做,不会也同时毁了小家伙吗?……你知道我会答应你,你一直都知道,所以你会那么早把计划告诉我。”
面对陶聪磊近乎自言自语的话,夏程巍没有回应,他俯下身靠近贺司潇,用力闻了一下。
“宝贝,你听得到我在说话吗?等你再醒过来,一切就都不一样了。但是天空还是蓝的,太阳还是暖的,月亮还是阴晴不定的,今年的新年还是按时回来,而你……还是我的宝贝。”
贺司潇的睫毛动了一下,从闭合的眼睛里溢出的液体,让垂着的乌黑的睫毛蒙上了光。
这一天夜里,B城那个偏僻,久已未用的码头,上演了一场没有观众的大戏。
宁静的夜晚,是潜逃的罪犯在挑战埋伏的警察,还是不被眷顾的恋人在嘲笑未曾青睐他们的命运?
华清昊被击晕倒在地上,动手的是Mickey。他不想让他看到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情,不想这件事情成为他永远挥之不去的阴霾。我们为自己爱的人做的选择有很多种性质,不管是自私还是无私,一样都是单方面的。
褚俊看到Mickey时,有了准备的心还是出现了片刻的恍惚。
两把枪对质的时候,他分明看到了他脸上那有如明月一样撩人的笑容,那么平和,又那么妖娆。
无法把这样的一个人和报道上分析的那个人联系在一起,我们的心和我们的脸,欺骗着的是外人还是彼此?
正掉转车头赶往码头的罗阳,不知道闯了多少红灯。这个晚上他是那么好运,没有遇到一个交警,没有遇到任何可能横冲过来的车辆。一路违规的疾驰,手抖着,脚麻了,心,变得空无一物。
接到情况有变的电话时,感觉整个人都要沉入大地,陷入沼泽,再也浮不起来了。
重症监护室里,常邵宇一个人守候在贺司潇的床边。
抓着贺司潇的那只手,一样僵硬而冰冷。眼泪不自觉地低落下来,连抬手擦拭的反射都没有。
我们礼赞生命,吟诵欢歌,坚守岗位,只去换一个更美好的明天。是明天,不是今天。
杀Mickey,扣动扳机的是褚俊,而为枪上堂,替褚俊瞄准的,真的是夏程巍吗?
像一双张开的翅膀,从天际垂落到大地,悄无声息,而翅膀的主人,早就飞到了很远的地方。
Mickey躺在地上,睁着眼睛看着天空,它就像小时候从卧室窗户里望出来看到的一样高,一样暗,一样静。
漂亮洁白的额头上,开了第三只眼,那只红色的眼,流淌下一行红色的眼泪,侵吞了月亮所有的光芒。
微微上扬的嘴角,没有再回落的迹象。
我已经明白你在苦与死中所说的话。--再教我学会在花与阳光里微语的意义吧。
总有一天,我要在别的世界的晨光里对你唱道:“我以前在地球的光里,在人的爱里,已经见过你了。”
清昊。
华清昊的手指动了动,眉头慢慢靠拢,却始终没有抬起眼皮再看一眼这个夜晚。
在那深不见底的黑暗里,他的天使,正在对他微笑。转眼,他拂袖而去,融入那无边的黑暗里,没有方向。
“清昊,永远记住,这颗心,只为你一个人跳动,只要它还在,我对你的爱,就永远都不会消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