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岁,究竟哪年我忘了,朝廷封赏李头,中官儿跑营州来送敕旨。李三那厮一听敕旨到了,噗通就给跪下,哈哈,被他阿爷一顿好打。哈哈。这厮。”回头找找,看张忠就在不远,指着道,“便这厮送敕旨来地,哈哈。”
老黑这么一打岔,方才的凝重气氛也就一扫而空。
李继鸾道:“大恩不言谢。”又向周德威、郑守义,甚至还向卢八哥挨个鞠躬到地。
这厮左一个大恩,右一个救命,郑爷就有点糊涂,茫然道:“这是怎么?”
边上张忠察言观色,便来解说道:“方才梁贼狡猾。
前阵骑军身后藏有一阵,欲混淆视听来袭我军右翼。岂料郑帅明察秋毫,先以一阵挡开前敌,又以卢指挥铁骑在后,将梁贼后阵打断。
时李继鸾将军苦战多时,若非郑帅应对巧妙,可不就危险了。”
这小中官一直在将台上,将局面看得分明。
还是挺悬的。
周德威道:“敌骑来得快,我只及令亲军于中军右侧列阵,却不及调兵拦阻敌骑。郑帅实在是神来之笔啊。”同样是心有余悸。
“啊,啊哈哈哈。”郑哥脑袋转得不慢,闻言立刻还原了当时的场景。
其实哪是他明察秋毫、神来之笔,完全是看李仁福冲得快等不及卢八哥,自己先走。八哥那是因为马慢跟不上,阴差阳错罢了。
不过呢,这运气也是实力嘛。
遂大言不惭道:“嘿嘿,用骑,何时轮到梁贼嚣张?
那岁在成德,故晋王便曾用大股骑队在前遮挡,而后数千精骑突敌侧翼,杀得成德大败,血流漂杵。这都是爷爷玩剩下地,梁贼班门弄斧,自取其辱哇。”
周德威经他这么一提醒,也想起来那次他也在场,只不过彼时他在步军。心说,这老黑真是能扯,不过打了个旗鼓相当,成德败而不乱从容退走,哪来的血流漂杵。
不过此时也不拆老黑的台,看对面梁军已经缓缓退回夏州城,周德威道:“苦战一日,众将士辛苦,回营吧。”
“对对!”郑守义好像才回过神来。
这大热天披甲折腾一日,够累人地。糊了一身血都不说,主要那屁股底下简直跟泡发了一般,裤子湿粘在腚上,别提多难受了。
左扭右扭也无用,得赶紧回去换换。
……
既然都吃不掉对方,两边也就都不想打。
休息数日,周德威拔营,从北边绕过银州,经麟州向东,渡过黄河回师。
郑守义与他在银州以北分手,周德威向东,郑大帅向北,仍沿来路穿过河南地,在中受城附近渡过黄河,再向东折回朔州。
算算账,感觉这一回打赔了。
一路连死带伤折了四五百人,主要都是与梁军阵前步战损失。
抢的那点牛羊财货,走一路也就基本吃光,回来又是抚恤又得赏赐,里外里一计算,可不就赔了。
……
放下郑大帅怎么跟辽王哭穷要钱发赏赐不提,却说那中官杜廷隐。
这厮感觉杨师厚来者不善,怕被人扔到阵前送命,找个由头就脚底抹油,溜了。一路是风驰电掣跑回洛阳,来向主人表功。
说来也巧也不巧。
听说夏州有事,梁帝已驻跸陕州督战,但杜廷隐赶到,圣人却并没把他这个中官当回事,不着急见他。急得杜廷隐有功无处表,心里直抓挠。
不几日,定难军露布飞捷,言杨师厚在夏州大败周德威云云。
圣人闻讯情绪大好,也就想起还有个杜廷隐这个人物,将他叫来问话。
杜中官心情激动地扑倒在梁帝面前,四体投地行了拜礼。
为何不是五体投地?因为少了一条腿嘛。
自打刘知俊造反,梁帝就觉着天下都乱了套,心情也跟过山车一样,忽上忽下,没个准成。
如今捷报传来,有此大胜,斩首数千……
啊,梁帝想来,这可是与辽贼作战胜得最痛快的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