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生兰蕙草,春入凤凰楼。
闰五月十五日。
洛阳宫。
春夏之际,正值草木繁盛,花鸟缤纷之际,洛阳宫里的大梁天子,却既无心也无力欣赏窗外美景。
乾化元年末的北征,梁帝本就是强打精神去。
熬了几个月,换来的是天子行辕遭袭。
不论别人怎么解释,梁帝心里的惊涛骇浪,足以淹没整个洛阳城。
而现实却是,他只能淹没自己。
在墙头晕倒后,醒来他就不敢在贝州待着了。
返回洛阳,梁帝的身体也明显下了一个台阶。进入闰月以来,愈发沉重。发展到最近,三哥大部分时间都得在榻上度过,下地转悠两圈都要鼓足勇气。
美人白头,壮士暮年,何其悲也。
缓缓抬起右臂,梁帝努力挥舞了两下,真是缓慢无比。不是他不想快,实在是快不起来。心到了,眼到了,就是手到不了。
梁帝感觉自己真的就似一只暮年的老虎,只剩一个空架子。
他只能缓缓前行,却再不能虎啸山林。
愣怔地看着窗外许久,梁帝问道:“敬公到哪里了?”
身旁一中官稍离片刻回来答道:“片刻就到。”
答话的,正是杜廷隐。
杜中官自打在夏州一战冒头,之前的北征中,王景仁率领的北面行营主力打了个稀里哗啦,他这个中官倒成了梁军中仅有的亮点。
率三千魏博兵,袭取冀、深。且在最后关头屠城而遁,全军退还。杜公公以一己之力,将职业将军臊得抬不起头。最近,他时常被天子留在身边备询,已是宫中的当红炸子鸡。
不多时,敬翔满脸倦容地进殿。
看到梁帝强撑着靠在坐榻,敬翔登时悲从中来,两道泪痕滑落,哽咽道:“圣人,保重龙体要紧呐。”心想,听说昨夜又让朱友文的老婆伺候了一宿……
本来公爹抱恙,儿媳妇尽孝床前这没什么不该。但是老敬就很难不歪着想。这位大哥做的荒唐事,那是罄竹难书,说起来全是泪呀。
“来来,坐近些。这么远,我说话累,你听着也累。”梁帝待敬翔坐到近前,向杜廷隐挥挥手,让他清场,连起居郎都给赶远,只留下他与敬翔君臣两人,方道,“我这个身子呀,一时还垮不了,这几日已好转不少。
只是,咳,人无远虑必有近忧。
敬公,我膝下诸子,公以为何人可以托福社稷啊。”
敬翔道:“此天子家事,外臣岂能置喙。”
“试言之。”
老朱不依不饶,敬翔却是紧咬牙关,不敢说话。
并非他不想说,是没法说。
靠谱的都死完了,活着的一个成器的都没有。咋说?
等了片刻,梁帝看敬翔死活不开牙,开始自己挑兵挑将,道:“有文?”
朱友文实是天子的养子,如今在东都看场子。敬翔想一想,这厮人如其名,比较文,理政的经验也有。若是太平时节,做个守成之君或许能成。就算不能大治,至少不会大乱。
问题现在是乱世啊!
下面全是骄兵悍将,得有霹雳手段呐。
遂不语。
梁帝又道:“有珪?”
敬翔都想翻白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