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后为大王吃了许多苦,儿媳听了都会流泪。”
“现在好啦。”赵姬终于转态,爽朗地:“过去的就别提了。”边走边问:“去雍城的事准备好了吗?”
“后天政儿就去雍城行加冕大礼,不知母后还有何训示?”
“加冕礼是标致成人的大事。行过加冕礼,政儿就名正言顺地执掌王权了……”
“现在虽未加冕,百官也不敢刁难政儿……”
“那可不一样。”赵姬转脸望着极自豪的嬴政道:“尽管政儿视察旱情、决断修渠、发兵平叛……都没有不妥。但不行加冕礼,百官虽不敢再刁难冲撞,心里总会嘀咕发难,行过加冕礼就大不相同啦!再说……九年前你父王殡天时,曾将玉玺交为娘保管。在加冕盛典上,除宗庙长老为政儿加冕祝福,祝嬴氏家族后继有人,祝大秦国泰民安外,为娘还要当众把玉玺交给政儿执掌;仲父也还要亲手为政儿佩系天子的太阿之剑……仪式庄严隆重,六国也要派使臣出席……总之只有行过加冕礼后,政儿才是威及四海,名正言顺的秦王!”
“政儿谢母后教诲!”嬴政被赵姬语重心长的无限深情,感动得重又施礼着道:“没有母后,就没有政儿的今天!”
“政儿去看过仲父了吗?”一提到吕不韦,赵姬心里总有几分无可言状的难过……
“去过啦。仲父说一切都准备好啦,加冕时由宗庙主持睿公为政儿戴冕、由母后赠玺、他亲自为政儿佩系太阿之剑……六国使臣还要献礼祝贺!”
“政儿现今已一表人才”赵姬抬眼望着嬴政,仿佛看不够似地上下打量了一会,惬然地笑对紫娟:“戴冕、持玺、佩天子剑后,就更威武啦!是吗?”
紫娟欣然地笑着点了点头……
忽然,嫪毐紧张地从园外匆匆走来,跪禀道:“微臣嫪毐叩见太后,叩见大王,叩见王妃!”
嬴政转脸怒喝一声:“嫪毐!”吓得嫪毐连连叩首道:“微臣在。”
“本王与王后过府探望太后,你身为高泉宫总管,为何不来接驾?”
“家乡……家乡亲眷来咸阳求职,微臣探视他们,昨晚未曾回宫,请大王……赐罪!”
“昨晚未曾回宫!”嬴政轻蔑地“哼!”了一声,叱啧道:“本王十分清楚,你已多日没有回宫!在忙什么?可以告诉本王吗?嗯!”
“没……忙什么,只……是一夜未归,请大王……”嫪毐结结巴巴,语无伦次地应答着……
“胡说!”嬴政决然地打断后,怒视着颤抖不已的嫪毐,厉声再道:“你本市井泼皮赌棍,是太后恩赏,你才有今天……”
嫪毐早已被吓得汗流满面,连连叩首着:“是……是!”不已。
嬴政见紫娟给了一个眼色,没好气地再骂道:“下去吧,这儿没你的事!”
嫪毐一听,如获大赦般地立时道了一句:“微臣遵旨!”急忙站起身来,拭汗着转身匆匆离去。没走多远,刚转过假山,见避让不及的小宦官刘祥胆怯地缩让在路边,便过去拧住他的耳朵,冷脸着低声责问:“本侯爷多日未归,是你告诉他们的吗?嗯!”
刘祥尽管被拧得呲牙咧嘴地偏着头,却不敢高声喊叫,只见他以手护耳,踮着脚道:压低了嗓音叫:“哎呀!侯爷您轻点……不是小人告诉的……您轻点……”
嫪毐松手后,恶狠狠地示意着道了一句:“快过去听他们讲些什么!”刘祥小心地点头着“是!”了一声,象避瘟神似地立时转身,朝传来扶苏高喊“奶奶您快过来!”的地方疾步走去。原来此时的扶苏和太后赵姬“捡拾”到的两个“弃婴”已经无拘无束地玩在一起,十分开心了。
春光美好,孩子尽兴,大人也本应开心才对,可他们身后的三个大人却是三种表情——嬴政欣喜地嘻笑着和孩子们逗乐不止,全然是一个回到童年的孩子王;赵姬却心事重重,但又不得不强装笑脸,显然是在回避并掩盖着什么……紫娟虽然也高兴地看着嬴政在逗乐三个孩子,脸上也充满了笑容,但聪慧的双目早把小龙小虎兄弟的长相不仅有点像赵姬,甚至还有点像嫪毐,吃惊地看在眼中!同时,按往常惯例,她和嬴政带着扶苏来看母后,赵姬总是显得十分高兴地一面和她们说话,一面尽情地逗乐扶苏,奶奶和孙儿的笑声一直不断,而今天的笑容却极其勉强!她本来就是一个思维敏捷而又极细心的人,观此情状,便不由地想到了嫪毐!这个念头刚一萌芽,就把她吓得不敢再往下想……,连想问的话也不敢再提了!更何况她对母后赵姬所言,两个孩子都是在后宫门外捡拾到的“弃婴”,本来就不太相信……
列位看官:你道自子楚英年早逝,多年霜居高泉宫的太后赵姬身边,怎么会有两个孩子呢?此二子真如太后赵姬所言是从后宫门外“捡拾”到的“弃婴”?!还是真如紫娟看出有点象赵姬,又有点象嫪毐便不敢往下再想那样,此事一定与嫪毐有关呢?后来的事实证明,聪慧的紫娟王后又猜对了!
原来,早在送嫪毐入宫前,吕不韦就担心嫪毐入宫后,会因太后赵姬怀孕惹出麻烦,更不完全相信嫪毐信誓旦旦地说:“他自有妙法,可让赵姬不孕!”但因急于脱身而又别无它策,吕不韦也只好祈求上天保佑平安了……
嫪毐入宫不到半年,不可避免的事果然发生了!起先发生的妊娠反应,赵姬还可以身体不适为借口遮掩;腹部稍大后,也可以用穿着宽大的袍服掩饰,当肚子越来越大,怀孕迹象已十分显眼之后怎么办呢?无赖嫪毐干正事不行,出歪点子或馊主意却十分内行。就在赵姬着急万分之际,他给赵姬出了个主意,赵姬别无它法,只好依计而行,找了个借口搬到远离咸阳的栎阳宫中住了下来……
无赖嫪毐出了个什么“好主意”呢?原来,嫪毐让赵姬对嬴政说,她近来身体不适,太医给的药吃了不少也不见效,她请巫婆爻了一卦,卦辞说她最近有灾,要找一个远离咸阳的地方躲一躲,才能消灾迎福。由于赵姬手中还按当年子楚的遗诏,掌管着秦王的玉玺,她离开咸阳既不能去得太远,又要条件较好而不失王族气派,因此提出她要去栎阳宫住上一段时间。
母后身体不适,栎阳距咸阳仅数十里,而且只是“一段时间”,嬴政当然就只有点头同意的份了。
栎阳宫位于咸阳以东的临潼县栎阳镇东北,原是秦穆公东迁时的建都之地。秦孝公定都咸阳后,由于栎阳距咸阳不远,因此就把在栎阳建盖的宫殿群,当做是王亲勋贵赴临潼消遣、洗浴时的离宫别馆了。
话说赵姬搬离咸阳后,在栎阳宫中一住就是四年,继小龙之后,小虎都一岁多了才又搬回高泉宫居住。由于帝妃后宫一般无人敢入,许多次嬴政和紫娟前来探视问安,宦官宫女都能及时禀报,赵姬便让侍女将小龙弟兄俩藏了起来,不料今日因嬴政为赴雍城加冕的事,问明母后赵姬在后花园中,便兴冲冲地携紫娟和扶苏直奔花园而来,临到近处才看见多了两个容貌娇嫩,逗人喜爱的孩子。对此他不仅没往深处想,反而觉得有两个孩子逗乐母亲,全是好事一桩;而紫娟虽有疑虑,值此嬴政加冕在即,她既不敢说,也无从说。她明白此时决不能添乱,以免影响嬴政加冕礼的顺利进行,而只在心中默默地祈祷着,希望永远都别为此事出乱……
话说紫娟虽在心中默默祈祷着,希望以后别出乱子!可“乱子”的苗头,仍旧不可避免地发生了——当夜寝殿中,室内明烛高照,如同白昼;洗浴后的赵姬身着薄薄的浅色睡袍,端坐镜前让嫪毐变换着手法,站在她的身后或左或右地为她掐肩揉臂,按摩不止。镜中的赵姬容貌虽仍娇美俊俏,可与当年相比,眼角毕竟已显皱纹了。
“怎么样,今天吃苦头了吧?”
“本侯爷只一夜未归,他却说本侯爷多日没有回宫。本侯爷有口难言,能跟他去辩吗?”
赵姬轻“哼!”一声:“你当真只一夜未归吗?”
嫪毐似极委屈地瞪大双眼道:“本侯爷敢对天发誓,若说假话让天雷给劈了!”
“你的话留着对别人去说吧,本太后都已经听腻了。”赵姬讥诮但却略带惨然地笑道:“昨晚你说老家来人,前晚又是朋友的生日聚会,大前晚……”赵姬望着镜中虽较当年已显老态,但却丰韵欲存的自己,及身边的轻薄男人,把后面的话强咽下去了……她心里清楚,如果说当年是生理和心理的需要,而倾心于嫪毐的话,现在她所想的却是为保住自己的名节、及为保住这个已有两个孩子的“家”而牵就嫪毐,哪怕明知他数日不归,在外边胡作非为也是如此!然而无赖嫪毐却根本不顾她的苦心,早已把她和这个“家”不当回事了!每当想到这些,她既恨嫪毐不争气,更恨吕不韦抽身圈外而给她带来的种种伤害……
“怎么不说下去了?……”嫪毐虽见赵姬已泪涌眼帘,不仅不予以应有的关切,反而视而不见地轻“哼”一声,冷脸再道:“就算本侯爷四天没有回宫,他又能把本侯爷怎么样?……再说我还是他爹!如果把本侯爷惹火啦,我就要让天下的人都知道……”此言一出,赵姬更是忍无可忍地骂了一声:“你放肆,你这是在找死!”
嫪毐从未见过,总是被他糊弄得百依百顺的赵姬,会以如此严厉的口气斥责他,一时被骂得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