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玄良见刘悠年纪不大,虽身居高位却一点架子都没有,顿时心生好感,忙道:“刘将军的辛苦二字末将万万不敢当,只是为离开的兄弟们做些身后事,也算是尽尽我们的心意。”
刘悠点点头,向山上望去,言道:“我也想去送兄弟们一程,不知可方便?”
李玄良大喜,“方便方便,刘将军山上请!”
山下一片不堪入目,山上却是一片郁郁葱葱,也有不知名的小动物不惧人的出没。从山上往下看去,马苏峡小道只是一条手指宽的小路,着实险要无比。山下的西路军军士并不多,而且大多是隐藏在暗处,发现有人出现才会出去阻止行进,但山上人数却不少。众人见李玄良低姿态领着一个少年上山,心中诧异,但该做什么仍是在做什么,再不多看一眼这边。刘悠暗自点了点头,这才应该是西路军的作风,将领不发话,绝没有停下来的道理。再反观荣城中那群将领的嘴脸,刘悠只觉得恶心。
山上的军士大多数在挖坑,还有一部分在搬运着阵亡将士的遗体,另有很少一部分人正在填土。刘悠看着那一具具早已看不出来形状的遗体,心中如被风吹乱的茅草一般,万语千言,却不知怎么说出口。
他不说话,旁人也不好开口,只觉得年轻将军的面sè悲伤不似作伪,心想哪rì若是自己战死了,有这么一位将军能为自己难过一下,也算值了!刘悠自然不知道这些军士的想法,更不知道他们的愿望竟简单至斯。其实无论是老百姓还是普通士卒,他们的愿望一直都简单的令人发指,皇帝让老百姓吃饱穿暖就没有人会造反,将领身先士卒就没有人会当逃兵。
只可惜,总有那么些人,空怀惊天遥远的梦想,却满足不了下面人最朴素的需求……
刘悠走到一个刚刚填上土的小土丘之前,沉默良久,双膝一弯,竟生生跪了下去!
刚填完土的军士惊呆了,李玄良惊呆了,鲍天也惊呆了!
双膝跪地是最高的礼节,那是儿女跪父母,臣子跪皇帝,学生贵老师的。他们就算不知道刘悠的身份,但也知道这少年甚至比鲍天还要尊贵,以他的身份竟然对一群死掉的泥腿子行如此大礼,不要说没见过,连听也没听过!
李玄良赶紧上前想要扶起刘悠,急道:“刘将军不可如此,折煞兄弟们了!”
刘悠却甩开他的手,仍是跪着,冷哼道:“什么叫折煞兄弟们?兄弟们的死,乃是我西路军将领之错,之罪!若是一跪能换回一条xìng命,我刘悠跪上万次又何妨!我只是想送送兄弟们,因为我不是一个将军,只是一个兄弟而已……”
李玄良听到此话,只觉一阵脸红,心下惭愧不已,暗骂自己的岁数都活到狗身上去了,还不如一个少年有情谊!他不再拉刘悠,反而也在刘悠身后跪下,大喊一声:“兄弟们走好!”
他一跪,满山的军士也都双膝跪倒,喊声震天:“兄弟们走好!”
刘悠领着众人逐一在已填好的坟前跪祭阵亡将士,说是领着,其实只是他一个人走着、跪着,而其他人则是默不作声的跟在他身后做着同样的动作。这一刻,所有人都放下了手上的活儿,这一刻,天地寂静,万物俱籁,这一刻,刘悠单薄的身影在这些军士心中蓦地高大无比!
拜祭完最后一个坟丘,刘悠起身问道:“剩下的将士何时能够入土?”
李玄良答道:“明rì午间便可!”
“那好,明rì午间我再送所有兄弟最后一程吧!”
李玄良感激道:“刘将军仁义至极,我代离开的兄弟谢过刘将军!只是,末将还有一个请求,不知当讲不当讲……”
“我除了为兄弟们做祭奠,实在做不了什么别的了……李校尉有话但说无妨。”
李玄良见刘悠仁义,鼓起勇气道:“马苏峡一役,虽然大多数的兄弟们都……都……”他说了两个都,实在是想不到合适的词,只好跳过,接着道:“但还有一部分兄弟当时似乎奋力冲出火海,虽然仍旧不免去了,但遗体保存的还算完好,末将想请刘将军允许将他们送回荣城安葬……”
刘悠这才知道他那两个都说了半天也说不出下文,原来是想说大多数兄弟都尸骨不整,可这话如何说的出口?运送遗体回荣城虽不是什么大工程,可用到的人力物力仍然很大,远不是他一个斥候营校尉能做主的。“这是自然,落叶归根,遗体保存完好的将士,我允诺能够得到单独的安葬,若是家在湘州的,我会想办法让他们回家乡!”
李玄良没想到刘悠毫不犹豫的应承下来,而且比自己想象中的结果还要好,只高兴的一个劲说好。
“那些将士的遗体在何处,带我去见见吧。”
刘悠提出这个要求,李玄良自无不允,转身带刘悠往另一边走去。
果如李玄良所言,这些单独安放在一处的将士遗体保存的还算完好,虽然身上血迹斑斑,但至少没有缺胳膊少腿,在一场大火中能保存下来,已是实属难得了。
刘悠看了看,对李玄良吩咐道:“我想请李校尉做件事。”
李玄良恭敬道:“请不敢当,刘将军吩咐便是。”
“这些兄弟遗容不整,浑身血迹,看来甚是惨然,我想让李校尉派人为他们清理一下身子,换身干净的衣衫。”
李玄良为难道:“可这衣衫……”
“我派人回荣城去取,一二rì便可送来,到时我带兄弟们清清爽爽的回家!”
第十七章 疑惑
() 有了刘悠的吩咐和激励,众人做起事来更加jīng神百倍,继续该挖坑的挖坑,该埋葬的埋葬,只是之前那一股颓废悲伤情绪淡薄了许多,取而代之的是激动,是感激,是莫名的感动。
刘悠也放下身份和众人一起忙碌,虽然他两世为人,可从来都没有做过什么体力活儿,幸好这些rì子一直练功不辍,反而比那些刀头舔血的汉子们还要有股子气力,众人看在眼里,更是多了一分钦佩。
到了第二天午间,果然如李玄良所说让大部分将士都入了土,剩下的只是那百余等待送回荣城的。刘悠算了算昨rì派回荣城的传令黑骑昨夜就应该到了,运送百余件军服过来并不是麻烦事,一二rì也就可以,所以又下令让众军士开凿了几大块石料,刻上“烈士陵园”四字立在坟丘之前,领了众人一一祭拜。
大家并不知道“烈士”是什么,刘悠解释说是取其壮烈牺牲之意。众人只听说过皇陵,哪知道死去的兄弟们还能享受“陵园”的待遇,一时又是欣慰又是感激,刘悠这个名字在他们心中算是深深扎下根来。
到了第三rì天刚亮,刘悠就听见山下军士欢呼之声,心想该是军服运到了,便吩咐众人为阵亡的将士们清洗身体,准备换衣。哪知道昨rì夜间大家就已准备好了大量的清水运到山上,只等刘悠下令而已。
送军服来的只有几架马车,但其中随行一人却有几名派给易峰协助整营的黑骑,原来易峰怕刘悠在外担心荣城之事,才让这几人前来送信。刘悠得知荣城那些将领虽然心下不快,但看在刘悠的身份和黑骑的勇武,倒也不敢阳奉yīn违,心才算是放了下来。
刘悠这次并没有帮着清遗体,并非放不下架子,而是心理上实在没办法去做这种工作,但军士们并没有因此而对刘悠有什么不满,相反的,刘悠走到哪里,众人都对报以友好尊敬的目光。在刘悠看来,要赢得这种眼神,远比跪一下来的困难的多,他见过太多的所谓笑里藏刀,所谓的绵里藏针。
鲍天一直跟在刘悠身边,他从来不知道,也没有想过,作为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