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新家在生产队里还不能说上话,但他心里已经有了想法。按他的计划,就要在生产队的山上办一个养鸡场,实行轮地放养,一片地方放养几个月,待虫子,嫩草吃光了又挪一片地方,循环往复。要把山上随处可见的蕨割下来,分批埋到地下,沤出虫子喂鸡。这样养鸡、鸡健壮,省料,肉质好。这是山上农九叔教他的。农九叔一个老人家,在山上养几十只鸡,轻轻松松。生产队有五千亩山林,派上几个人,养他几千上万只鸡,肯定有搞头。可惜队干会上通不过,说这样办养鸡场,在全国听都没听说过。
每晚工余,田新家一个人在家看书复习。一九七八年高考前一个半月,他停工复习。他认为这样也可把基本的东西大致过一遍了。过后,老师告诉他,他考得不是太理想,排名在仙岭公社理科类位列十三名。
上次填报志愿是不看考分,尽拣想上的学校,这次他好好想了想,如果离开农村,不当农民了,他改变农村贫穷落后面貌,带领乡亲们过上好日子的理想肯定要调整了,那干什么最有意义呢?那就学医,医生是解除人类痛苦的,行医的理想同样是崇高神圣的。因此他报了第四军医大学,虽然这次数学没考好,但高中数学老师说他数学分析和表达能力不错,因此他又报了个计算机数学,最后填服从分配。
这一次,田新家等来了武汉一所师专的录取通知书,学的是数学专业。好消息不断传来,田智明接到南宁战友的来信,告诉他不久就可恢复国家干部身份,具体安排,尚不清楚。请耐心在家等候便可。
真是双喜临门。但还有小小的麻烦,田新家要上学,总要置最简单的行装,还要路费,可这点钱家里实在拿不出,也没什么好卖的了,黎新荷只好东借西借。为了省下买旅行袋的钱,黎新荷叫村里的木匠做了一个手提木箱。好歹田新家能够按时出门了。
山外世界1
从家里到武汉,要到南宁坐火车,这是田新家第一次自己独自出门远行。从一九六九年到现在,就算结伴出门,他还没到过比县城更远的地方。父母怕他不熟练,给在南宁的亲戚写了封信,让他到了南宁,带信去找亲威,由亲威送他上火车。
田新家在南宁有亲威接待,没花一分钱,亲威送他上火车,还给他买了一袋桔子。车上的一份猪肉面条三毛钱,一个大大的烤面包一毛钱,在车上吃几餐饭田新家共花了一块钱,出武昌站时,田新家还有九块七毛钱。
学校座落在武昌长江边上,这就是长江吗?书上说黄河水是黄的,怎么这长江的水也是浑浊的黄色?放眼望去,江对面是繁华的汉口,十里沿江大道高大的洋房隔岸依稀可见。这就是长江啊,自己就在她的身边。望着宽阔的江面和滚滚东去的波滔,田新家轻轻地把手伸入长江,水冰凉冰凉的,他捧起一把江水放到自己眼前。
安顿下来的第一件事,便是去武大探望韦豪才。韦豪才一九七七年考入武大哲学系,假期为了省路费和学习,留在学校没有回家。他现在时常有些豆腐块发表在报刊杂志上,每月能有十块八块稿费,加上助学金,竟基本能解决他的吃饭和零用。受老师指点,专业以外,他看的书很杂,涉足很广,孔孟、佛教、明史、文艺复兴、戊戌变法、五四运动、北伐、联合政府、工农联盟、五八反右、*、、三权分立等等这类问题他都有意涉足。
公共汽车人很挤,站在车上是人贴人。难为那些女售票员,一路上不断的报站,不停的喊买票啦买票,不停的在人堆中钻来钻去。转了一次车,田新家来到了武大校园珞珈山。
珞珈山是很矮的泥山,在东湖边上,范围很大,武汉大学就座落其中。时值九月,校园内樱花虽早已开过,但高大的法国梧桐绿叶正浓。校园内很多人在运动,田新家问了几个人,来到一栋苏联式老楼房。楼内过道很暗,他发现楼梯上上上下下都是女生,估计男生应该住楼下,再次询问,来到一间房门口,他看到了韦豪才。
房间不大,进门两边墙上各摆二张上下铺的架子床,一张床的下铺空着,上面堆满箱子和杂物,房子中间摆着一溜长桌,整个房间塞得满满的。韦豪才正埋头在自己下铺的床上翻什么东西。
“豪才!”田新家兴奋地叫了起来。
韦豪才回头看到田新家,一下愣住了,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唉呀,老同学”,他走过来,左手狠抓田新家伸出的右手,右手用力拍着田新家的臂膀,仔细打量着田新家,两眼放光,满脸含笑。
宿舍内另外两个人同时转过头,把目光投向他们。韦豪才朝他的室友笑笑,把田新家拉到外面。
“老同学,上的哪所名校?”韦豪才问。
“别取笑我了,就我那水平,有书读就不错了。不怕你见笑,我上的是的不入流的师专,哪能跟你比,高中就是老师得意门生,学校第一支笔,如今进入全国有名的武大,那真是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我们这帮高中同学,谁能和你比。”田新家真心实意地说。
听田新家一番话,韦豪才心里高兴,他掩饰不住笑了一下子,平静下来收住笑容,说:“老同学,你这样说就见外了,我相信你我都不是太笨的人,我们学习条件比城里人不知要差多少倍,我们凭考试,能到这城市读书,就是证明。我比你运气好些,进了这所学校,在这高人就太多了,我算什么哟,不过我还是感到高兴的,武大确是全国名校,我们的老校长也是党的“一大”代表,有名的哲学家李达,我们的老师也不错,要我们多读书,多读史,多思考,讲了很多讲义上没有的东西,有自己的思想,自己的观点。
“豪才”,只见后面一个面容娇好,衣着得体而略显洋气的年轻女子赶上来。
“我同学”。韦豪才低声跟田家新说,两眼视线粘在来人身上。
“介绍一下,这是我同学苏敏,这是我老乡,高中同学田新家。”
寒喧过后,苏敏对韦豪才说:“你这家伙,说好在宿舍等我又乱跑,害我到处找。东西呢?我要回家了。
“还没好,我总感觉还差些什么?但又说不上来,放一放,下个星期我再改一改,到时你再帮我带回去。”
“白耽误人家时间,我走了”。苏敏笑嘻嘻的走了。
“有你的呀,豪才。”
“乱说什么,她父亲在出版社当编辑,我常往那投稿发豆腐块,一来二去和她父亲熟了,后来跟她也渐渐熟了,这次想以两广总督陆荣延为题材写篇文章,投到文学杂志上。她父亲跟这这杂志编辑是老同学,让我先把文章给他看,如果他感觉可以,帮我把文章向他的同学推荐推荐。我的这位女同学性格开朗,为人也很热心,我们根本没什么。”
“可是我看你见到人家两眼放光,目光象粘胶似的,你老实交待,你对她有没有那意思?”
“你都看见了,还用说?她确实迷人,追她的人太多了,她虽不是那种势利小市民,但我清楚,自己的条件,真的比别的仰慕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