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我是农九叔啊!好久不见,有三十年了。”
“啊!农九叔!新保、新家,快过来叫公公好!”
一番谦让,大家落座。他们各自简单介绍自己的情况,农九公现在在山上看护生产队的林场。
临别,农九公拍着两兄弟的肩膀对田智明说:“时间过得真快,我老了,你也很快就要老了,这些小孩子很快会长大的,到时你就轻松了。”
毕竟是离开农村二十多年了,田智明不敢贪重,给自己准备了一担六七十斤的木柴,为两个儿子准备两捆东西,一捆是二十多根拇指粗的长一米五左右的木棍,另一捆是七十多根小手指粗的长一米七左右的细竹杆。这两样东西种瓜种豆搭架子是少不了的。那捆木棍十二三斤,那捆竹杆十四五斤。哥哥扛竹杆,弟弟扛木棍。回来时田智明让兄弟俩试了试肩。问兄弟俩重不重,兄弟俩一口回答杠回家没问题。
一路回来,太阳正猛,兄弟俩满头大汗,他们一手扶着肩上的东西,一手要不停地用指背擦头上的汗。偶有来不及擦的,那汗水流到眼里,刺得眼睛睁不开。兄弟俩虽感到辛苦,但已在父亲面前说了话,也只好忍着不叫累,在前面开道。
父亲在后面,不时教他们怎样换肩。因为山路狭窄,一边是陡峭的山体,一边是深深的山谷,哪段路用左肩还是右肩是依山势而定的,得在适当的地方提前换肩。儿子们的汗衫早就汗透,贴在身上。看着儿子们,父亲感到踏实,他想,只要不怕苦,什么困难不能渡过去呢?
俗话讲,上山容易下山难。为什么呢?第一,下山时人比上山时疲倦,第二,下山腿部肌肉非常吃力,很多不习惯的人经常小腿发颤。往回走了一小半路以后,田智明父子三人的速度明显慢了下来,他们休息的间隔越来越短,用铝饭盒带来的稀饭也吃完了。
饥饿、劳累让田新保感到肩上的竹杆越来越沉,最让他感到难受的是肩膀痛。他脱下汗衫垫到肩膀上,但不管用,那痛从肌肉到骨头,象有东西伸到肩膀内用力撕扯他的筋,象有人用钝刀在肩膀里面用力刮,象有钢锥使劲往肩膀里刺,难受死了。但他看到弟弟一声不吭,他咬牙挺住。
回家的路好远啊!快到山脚下时,田新保顶不住了,放声哭了起来。
父亲问怎么了?田新保觉得没面子,对父亲说突出的竹节扎肩,太痛,不象弟弟扛的木棍,光溜溜的。
田新家说,我和哥哥换着扛吧。兄弟俩换着扛后,哥哥发现弟弟扛的木棍上的木岔疤疤同样扎肩,他不好意思再哭了。
老家的一切令田智明的儿子们感到新奇,三贤村刘、方、田各姓各占一处,各姓各自组成一个生产队,每姓在村边都有一棵古老的大榕树,各姓间并无夹杂,其间是大大小小的鱼塘间隔。同姓内的房子都由弯弯曲曲的巷子连在一起。房前屋后种有很多竹木,各家各户养的鸡、鸭、鹅、狗、猫在村内随处游走。各家的猪是圈养的,猪栏就建在各自的房前屋后。牛已归生产队,各生产队都在村边统一盖有牛栏,派专人饲养。各生产队都建有几处公厕,公厕比私厕要好,有瓦片盖顶,每天“四类”分子义务冲扫,较为干净。有些人家为了积肥也盖私人厕所,由于生产队较大,上公厕较远,一般人都上较近的私厕。挖个大坑,坑边开个槽,架上两根木头或两块石头踩脚,围上半人高的泥墙,就成了私厕。下雨没盖还好克服,就是那个脏啊,没法形容。田新家很久很久才适应过来。
田智明一家六口住两间平房太挤了,当地用山草烧出的青砖五分钱一块,他拿出二千元复员费,在靠两间泥砖房的地方,很快盖了四小间青砖瓦房。
开学了,由于“*”运动,田新家已九岁了还没上过小学,现有一个年龄跟他相仿的堂哥田刚读二年级,他就自作主张,也上二年级。
在当地人眼里,从事公职的人就是当仕,而当仕的中途回到农村一般是犯了某种错误,被赶回来的。田智明自认不是犯错误回乡,因为部队组织上并没有这个说法。至于他的档案怎么写,那是不该让他知道的,这是党的纪律。他忠于党,党要他返乡干革命,他返乡好好干就是了。
三贤村的土改根子方国富还是三贤大队的支书。一九六九年后,全国*串联、武斗、夺权等暴风雨已经过去,这时的口号除了反修防修,千万不要忘记阶级斗争外,还有备战备荒为人民,抓革命促生产。在这种形势下,方国富除了要抓运动,而且要考虑三贤大队各个生产队的生产问题。
在考虑各生产队的政治指导员和队长人选时,田智明让方支书很是费了一番心思。田智明虽然回了乡,但他是在这打游击出去的,他刺杀李欣兰的壮举至今还被人们传颂,他无疑是有威信有能力的,问题是他肯在我方某手下干吗?他弟弟的事,还有村里写信到部队告他,让他回乡当农民,他怎么想呢?平心而论,田智峰的死与方支书有直接的关系,因为仙岭公社要集中处决“反革命”分子时,三贤大队的处决名单是要通过方支书的,当然除了田智峰与方支书有矛盾的因素外,*的大环境,一些小爬虫要邀功请赏,一些趁机报私仇,本族一些兄弟要看笑话等等也是造成田智峰惨死的因素。
方国富毕竟是方国富,他想到了一个可进可退的办法。田智明的堂弟,生产队会计田智新,为人精明干练,热心公益,不得罪人,和方支书和田智明都说得上话。方支书叫田智新做中间人,田智明愿意,就让他做二队指导员,可能的话,让他借出一些复员费,大队办小水电正需要钱,如能成最好,如田智明不愿,自己也有回旋余地。
田智明想,工作又不是为哪一个人,我是为党工作,为啥不干?他答应担任二队指导员,并且表示可借出四千元钱给大队修小水电。
在田智明家里,一直都是女主人管钱。田智明回来,把借钱的事跟妻子一说,妻子当即有怨言:“这么大的事也不事先说一声,就应了人家,借钱给人家后家里只剩几百元了,农村的活我们又干不了多少,全指望这些钱补贴养孩子,到时万一不及时还回来,我们怎么办?”
黎新荷说的都是实情,一个壮劳力一天挣满十个工分才值五角钱,这日子过得紧啊。
不管怎么说,丈夫定下的事黎新荷只有照办。
三贤大队二队五百多人二百多劳力,稻田六百多亩,旱地近百亩,二片山林。按政策规定,每口人可分得稻田一分作自留地用。和所有村民一样,田智明把自留地分成几部分,分别种上水稻、红薯滕、疏菜。种芋头季节已过,来年开春再种上芋头。这样除了增加口粮,解决吃菜问题,还能用芋萌、红薯滕养猪。
在田智明的家乡,每年春节和农历柒月十四的鬼节是最隆重的。虽说来了“*”,破了"四旧",人们已买不到香火、香烛和纸钱,也不敢上香烧纸,但过节加菜的习俗保留了下来。平时人们就是稀饭都吃不饱,但只要可能的,在这两个节当中鸡鸭鱼肉都是尽管吃够的。这两个节日是所有孩子都盼望的好日子,特别临到节时,好多孩子都是掰着指头盼过来的。为了这两个节日,大人们老早就得准备,平日里苦扒苦做,省吃俭用。春天时就孵好一窝鸡仔,喂到春节时用,农历四月,就买回九只左右(必定要单数,所谓鸡双鸭奇,说这样数字的鸡鸭好养)木鸭苗(西洋公鸭与本地母鸭杂交的后代),养到农历七月十四时用。那些平日里买盐都困难的,又没养有家禽的人家,就提早一个多月上山打柴打草,攒钱换来过节全家的盛宴。
田智明也很看重这些节日。此时离农历柒月十四已近,养鸭过十四已来不及,到时买鸭回来说是。至于孵鸡养留过年呢?也是来不及了,他们就买回十几只半斤左右的架子鸡养着,他们还抓了二只小猪来养。这样,安家的事总算全了。
学语言的本领是上帝创造人时就定好了的,它植入人的基因。田智明的孩子刚回乡下时,一句壮活都听不懂,他们也不须刻意去学,一年以后,他们在不知不觉中能流利地说壮话了。他们有了自己的小伙伴,熟悉了农村的一切,他们已是地地道道的农村仔了。
乡下的小孩缺衣少食,上学时有的还要带着弟妹进教室,放学后要帮大人做很多事情,煮饭、洗衣、打猪草,此外还要喂鸡喂猪,放鸭,上菜地,十二三岁还要挑水,星期天,十三四岁的初中生就可以下地和大人们一块干活,每天可挣三四个工分。孩子们的生活虽然如此艰苦,但他们也有他们的乐趣。晚上坐在榕树下乘凉,听老人们讲古讲怪;月光下孩子们分成两帮玩打仗的游戏,白天女孩们跳房跳绳,男孩们打驼螺打飞尺,顽皮的男孩上树偷果,瞒过大人炒米,偷拿家里的红薯、芋头和伙伴们在野外打红薯窑,更有趣的是捉鸟捉鼠,捉鱼养鸭。
当地有一种灌木,把它根捣烂,放在清水中反复搡洗,把纤维洗去,就可得到黄色的,非常粘的粘胶。用新砍下的竹子,取外层破成细细的,长五到八寸的细篾丝,裹上粘胶,插在鸟儿常落脚的地方,鸟儿的翅膀被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