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府的下人牵着两匹快马走在最前面。奕誴手指桂贞向朱少文问道:“这就是令高足贫有本吗?”
朱少文回答:“不是,他……他的艺名叫富有根。”
“妙!一贫一富,有本有根,经琢磨,有意思……”奕誴哗啦一声打开湘妃扇,扇着肚腹问道:“叫有本的那个去哪儿了?”
欢喜虫儿第三十六章(3)
“他……已经不在了。”
“死了?”
“是。”
奕誴已然听出他的难言之隐,遂不再问,令从人把马拴在附近的树干上,找个伐过的树墩坐下来。“老朱,老阿夸你对子对得好,我打算见识见识。你们把自己这种玩艺儿叫作相声,能用一副对子说说为什么吗?”
朱少文不假思索地答道:“相貌滑稽讥古今酒色财气,声音洪亮讽人间真假虚实。”
“不错,好,还是个藏头对儿!”奕誴赞了一句,“这许是你早就思谋好了的,现情现景行吗?”
“我试试,请五爷出题。”朱少文谨慎言道。
“这么着吧,”奕誴用扇子头指了指槐树下拴的马,又指了指身后河里的游鱼,“今日就以这马和鱼为题。提前说好了,随随便便对两句不行,你得想办法让这两样活物爬到树上来!”
阿彦涛急了,“五爷,您这可有点儿太……太那个什么点儿了,谁能让……”
话出半截,被朱少文一个手势止住了,却见他左右看看,略略思索片刻,随后解开身边的布口袋,食、拇二指捏起一撮白沙,塌下腰,一会工夫便在空地上撒下了两行工整的楷体大字:
柳影横河鱼上树,
槐荫落地马蹬枝。
“好一个鱼上树、马蹬枝,亏你怎么想出来的!”奕誴俯看着地上的对联,赞不绝口,“我说老朱,你还真有两把刷子!我自己个儿都觉得这题目出得过于刁钻,没想到你……照你这才学,考个举人、进士也都富余……”
“五爷您过奖了……”朱少文拍拍手上的土,侍立一旁。
陡然,一阵凉风擦着地皮掠过,卷起一片烟尘,接着,珠子大小的雨点儿便落下来。桂贞人小眼尖,发现前方十丈开外有三间瓦房坐落,虽摸不清是何方处所,料到有王爷在此,避避雨也无妨,于是搀扶了奕誴,一步三趋行了过去。
再想不到,惠郡王奕详一身官衣从瓦房里迎出来,一迭声道着歉:“这是怎么话儿说的?我这俩眼珠子纯粹是白长,愣没瞧出是五哥您来!要知道您今儿到我这儿来,不说高接远迎,至少一碗香茶早就给您泡上了……”一面说,一面吩咐手下赶紧沏水、递手巾把儿。
奕誴一面用手巾擦抹着脸上的雨水,一面朝屋内打量,“详子,你怎么在这儿?这地方是——”
奕详道:“您竟不知道?打世祖那会儿,步军统领衙门就在这里修建了一所官厅,为的是皇上到天坛、先农坛祭天祭神的时候警戒起来方便。我轻易也不过来,没想到,一来就遇上了您,您说,咱哥儿俩是不是有缘?”
“别净顾着张罗我,没见我还带着朋友呢吗?”奕誴不满地瞥了瞥奕详,“更何况还有你大舅哥。”
“您拿他们当朋友?这我可不敢苟同。”奕详轻蔑地撇撇嘴,“这都什么主儿?除了会耍几句贫嘴,还有什么能耐?”
“你这么看?那好。”奕誴站到门口,指指风狂雨骤的屋外,“你和他们比试比试,看看究竟谁有灵气谁有才学,这会儿就以这风雨为题即兴做一副对子,详子,你先来。”
奕详哑了,“这……”
“既这样,”奕誴把脸扭向了朱少文,“要不,老朱,你来。”
“五爷,您是想要雅点儿的还是想要俗点儿的?相声的讲究是雅俗并陈、浓淡相间。”
“雅的听腻了,要俗的,要大俗!”
“成,我有了。”朱少文站到奕誴身边,一指噗噗作响的窗户,“上联是:风吹棂纸窗放屁。”接着,又一指檐下垂落的雨帘,“下联是:雨打房檐瓦溺尿。”
“哈哈哈……”奕誴呛得一口水喷到了地上,“我服了,我服了,真可谓俗到家了!要知道,无大雅之才,是难以做到大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