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父道:你大哥明天晚上回来,后天我们几个也过去送你。
樱桃一只手无意识地顺着怀里六六的毛,她有点惊讶:您和大哥二哥都去吗?见应父点头,她说,好多人啊。
应父琢磨不出她是想让自己去还是不想,只好说:你开学不算是小事,我是想着重视点没有坏处。他又说,当然,如果你觉得我们都去你不舒服的话
我不是这个意思,樱桃小声说,就是秦叔叔和江阿姨也说了要去,肃之也去,您和哥哥们都去好多人,我没想到要有这么多人送我去上学还挺兴师动众的。
应父就笑笑:因为我们大家都很高兴你能去上学。
樱桃说:我知道,其实我也很高兴。但是她只说了一个但是,并没有再说下去。
应父问:但是什么?你是担心成绩,还是担心什么?
也不是,樱桃说,我也不知道,我可能就是太久没去过学校了,心里总有点没底。她说着说着,声音又小下去,我也有点怕,万一我真的什么也学不会呢
应父伸手揉了一下她不自觉蹙在一起的两条细眉:学不会就学不会,考倒数第一名也没关系。我们都想让你去上学,不是要你考好学校、拿好成绩,是因为你总要接触一些同龄人对不对?趁着这个时间,你也可以慢慢想一想你更喜欢做什么样的事情,将来想从事什么样的工作,很多人直到退休可能做的都是自己不喜欢的事情,爸爸是不希望你也变成这样,但并不是要求你去做一个多么多么优秀的人。
樱桃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听见应父又道:
当然,我对你还是有一个要求的。
樱桃问:是什么?
应父用手指一戳她脑门:再有任何和从三楼病房跳下这种事类似的事情发生,再让我看见你不把自己身体当回事,你等着,我要不把你腿打折,我就去跟秦肃之改姓秦。
樱桃被这一指头戳得往后仰了下身子,才嗫嚅道:我知道了。
应父说:你这口头保证也没什么信用,我应该让你签字画押。
樱桃红着脸道:真不会有这种事了,我那天也是一时糊涂
应父哼了一声:一时糊涂?我看你计划挺周密的,打从术后醒了就琢磨怎么跑呢吧?
樱桃无可奈何地一跺脚,不知道应父怎么又揪着这件事不放了。她那天从医院跑出去之后,是先被秦肃之找到的,等秦肃之和警察把她送回医院,她偷跑的这件事就没人再提过。樱桃还以为这事情在应父这里早就翻篇了,哪能想到今晚这事还会被应父反复拿出来说:
我
她一着急,差点就又要哭。应父看出来苗头不对,连忙哄她道:
你别哭,我不是要说你。但他这话还是说得晚了,一颗眼泪立刻沿着樱桃的脸颊滚了下来,又重重砸在她怀里的小猫头上,惊得六六飞快地抖了一下耳朵,抬起头担心地看了看这个小主人。
应父无奈道:怎么就这么能哭呢?他伸手捻了一下小女儿沾着泪水的眼角,别说我不是在骂你,我就是为了这事骂你,你有什么可哭的?跳楼的不是你?还是逃跑的不是你?你倒好,反正你知道我看见你哭就没辙是吧?哭得好像你多可怜似的。
樱桃飞快抹一把脸,抽噎道:我也不是我也不知道我怎么回事,我也不想哭的
她低着头站着,头发末梢偶尔还滴下去几滴水,整个人看起来湿漉漉的,应父心里就是有再大的火气,也早被兜头浇灭成了一滩水。一滩水还能怎么生气呢?无论如何也是生不起来的。
他抬起手,把樱桃垂到额前的一缕头发拨到她耳朵后面去,放缓了声音和她讲话:
好了,别哭了,你哪里来的这么多眼泪啊?你看六六都担心你了。
樱桃闻言低下头,就见六六忧心忡忡地睁着两只蓝眼睛看着自己,好像真的很担心她似的。她伸手轻轻挠了挠六六头顶的毛发,又深深吸了一口气,这才算是勉强止住眼泪。应父见状才松了口气:
难怪说儿女都是债。我啊,肯定是欠了你高利贷了。
樱桃也不看他。她仍然低着头,手上还在给六六顺着毛,听见应父的话,她手上的动作微微停了一瞬,下一秒,她小声却极其笃定地说:
才不是这回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