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的园林不比江南建造的细巧雅致,多是宏大叙事,动辄占地数百公顷。有一种说法,天坛当年的设计者们顾忌天坛是祭天之所,皇帝既然自称是天之子,“老天”的居所自然要大过“天子”,因此天坛的占地面积比故宫要大两倍。大概出于同样的顾忌,天坛的主体建筑都以深蓝琉璃瓦敷顶,不敢僭越使用本属皇家园林专用的明黄色琉璃,而每年度的祭天大典开始前皇帝更要到丹陛桥东侧专设的具服台临时将黄袍换成蓝袍以向上天演示他虔诚的敬畏和顶礼膜拜。这样的祭典在这里延续了数百年,直到上个世纪的1914年,史称窃国大盗的袁世凯当上皇帝的时候又声势浩大地操办了一次之后就正式拉上了帷幕。
天坛的南北东西各有一门,其主要建筑集中在内坛中轴线的南北两端。对于匆匆的游客来说,最好从南门开始游览。从南门进园,依次先到圆丘坛,这座几何造型祭天坛的建筑充满奇思巧技,坛面、台阶、栏杆所用的汉白玉石块全是九的倍数,象征九重天;皇穹宇是放置皇天上帝牌位的地方,造型像是一个小号的祈年殿;在皇穹宇的外面,有一道圆形磨砖对缝的围墙,门向南开,就是很有趣的回音壁。在回音壁试回音要方法得当,如果同行两人,两人应面向北分别站在东西配殿后才能听见彼此的说话。回音壁北有祈年殿、皇乾殿,是北端的重要建筑,其间由一条宽阔的丹陛桥相连接。天高云淡的晚秋时节跨出祈年殿的大门,顺着这条三百多米长笔直的甬道往南望去,门廊重重,越远越小,天地渺然雄浑似是极目无尽,令人不得不赞叹当年设计建筑的手法和灵感。 天坛另有东侧的游廊、神厨、宰牲亭和西天门的斋宫等建筑和古迹。特别是斋宫,因为是皇帝典礼前沐浴焚香清心静养留宿斋戒的地方,不似天坛的其他建筑那么恢弘高远俨俨然天庭气概。暮春时分,斋宫内外两道护城河的河池铺满盛开的紫花沙参,榆叶梅绚烂的花枝隐现在红墙悬山顶绿琉璃瓦建造的重重回廊房舍和小小的月亮门上,透着庭院深深的人间气息。难以想象,八国联军那时候怎么就能把联军总司令部设在这样的清幽净心之地而不得些感化。
其实对于把天坛当作自己生活空间向户外延展的市民来说,天坛的华美建筑只是他们在这里活动的一个大背景,更大的吸引力来自这是城区独有的森林公园。明清以来天坛广植松柏,至今已成森然巨林。近年市政园林部门重新认识到这里的经济和生态价值,实施了一系列重建复原计划,斥资挪走了在园内外驻扎的许多单位和建筑以恢复扩大绿地。无污染的生物防虫技术,也使得在天坛居住的鸟类群落的繁殖生息环境比大多乡野地方还好,是偌大都市中非常难得的野生鸟类的天地。无冬例夏,每天晨曦微明大量中老年人就从远远近近的地方赶来,人手一张年票到园中的外坛舞拳使剑踢毽子喊嗓子遛弯,比鸟儿们都活跃,全然不顾医生的劝告和气象部门发布的晨间二氧化碳指数,神完气足地开始他们新的一天。他们相信园子里的百年古木会吐出足够的氧气,是天然的大氧吧,有利于身体健康。在北京这个不很容易找到舒适安逸生活感觉的城市,当地的老居民还是有他们简单的方式来享受生活。
04钟鼓楼沉默的建筑
The Drum and Bell Tower
Silent Structures
文徐淑卿
图何经泰
北京城中轴线的北端是地安门大街的后门桥。后门桥更北又矗立着钟鼓楼,宛如中轴线逶迤悬宕的壮余音,这是元、明、清三代北京城的报时中心。
1924年,末代皇帝溥仪被逐出紫禁城,负责击鼓撞钟的銮仪卫因而废止,从此钟鼓楼就成为失语的沉默建筑。当然钟鼓楼也不是全然无声无息,作为一个可供游览的历史古迹,钟鼓楼也肩负着故技重施的义务。游客只要克服惧高症,攀爬又长又陡的阶梯到鼓楼二楼,自有鼓手击鼓奏乐遥想当年。除了新造的一面大鼓二十四面小鼓,还可以看到仅存的一面大鼓,上有刀痕数处,据说是1900年八国联军破坏的遗迹。
曾经,钟鼓楼是北京人最熟悉的声音。不论是文武百官上朝,或是百姓生活,都要倾听“击鼓定更撞钟报时”的韵律。清代钟鼓楼报时从晚八时开始,名为定更,十时为二更,十二时为三更,二时为四更,四时为五更,五时为亮更。定更与亮更都是先击鼓后撞钟,其余各更只撞钟不击鼓。击鼓撞钟每次都是一百零八下,所谓“紧十八,缓十八,六遍凑成百零八”。定更、亮更各先击鼓两通,每通五十四下,故又说“紧十八,慢十八,不紧不慢又十八”,这“不紧不慢”的斯文劲儿,正是老北京人的写照。
由响铜制成的大钟,高约五点四米,重约六十三吨,堪称中国最重的大钟。据说钟声纯厚绵长,京城方圆十数里均可听见。有时不但可以听见还可以看见,作家阿城曾听老一辈的人说,当年只要看到音波促使家中碗盘摇动,就知道钟鼓楼在报时了。
钟鼓楼从元代始建以来,曾经历雷击、大火,直到清代仍不断重建修缮,现在仍安立地表之上。登上鼓楼,向南可见什刹海水波清浅、景山万春亭巍然屹立,令人感觉,钟鼓楼的声音虽成绝响,但是它的存在已经是一种美。
05什刹海最古老的平民乐园(1)
Shi Sha Hai:he Most Ancient Park for the Ordinary People
文李琳
图廖伟棠·陈小
我生在北京,长在北京,儿时的回忆里最多的便是什刹海,这里是我童年记忆里的天堂!
什刹海北起德胜门桥,南至北海后门,由相通一水的前海、后海、西海(积水潭)组成,名为十汊海。又因这一带曾有十座宝刹,所以又称十刹海。
在唐代,这里是海子园的一部分。元代,为南北大运河的终点码头。当时积水潭宽阔如海,南北往来的粮船、商船多汇于此,呈现出“舳舻蔽天”的盛况。沿岸周边相继出现酒楼、歌台、茶肆,并形成米市、面市、缎子市、皮毛市、帽子市、牛市、马市和专门收卖驱奴的人市,一派市井繁荣景象。明清两代,这里成了王公贵族宅园别墅聚集地,如醇亲王府、恭亲王府、庆王府、罗王府、涛贝勒府、德贝子府分布周边,为市井风情的什刹海平添了皇家的雍容贵气。
历史上这里人文茂盛。元代的关汉卿、朱帘秀、赵孟,明代的李东阳、袁宏道,清代的纳兰性德、曹寅、刘墉、张之洞,近代的夏枝巢、郭沫若、张伯驹,经常来此活动或长居于此。以什刹海为中心辐射的周边地区还有护国寺街的梅兰芳故居、地安门内米粮库胡适旧居、地安门内庄士敦(溥仪的英文老师)旧居、地安门东大街顾维钧旧居,后门桥东帽儿胡同是大学士文煜的故居可园,与之相邻的则是末代皇后婉容的娘家宅第。
从什刹海前海东沿一路向北。“烤肉季”餐厅广告牌下的小桥便是银锭桥,这里曾种植过莲藕,在清末光绪年间一些达官显贵、文人墨客在这里赏荷、游湖品茶,于是集香居、清音茶社、爆肚王、烤肉季、会贤堂应时而生。当年这里推窗而坐,便可览芙蓉一片。
现在的什刹海不仅是市民的乐园,也吸引许多观光客。“烤肉季”门前人力车、自行车、小轿车来来往往,几个小学生正在画夹前写生,河边摇橹的小船里不时传来琵琶、二胡的丝竹声,两个小伙计正从“烤肉季”里抬着送饭木匣桶上船,一女孩着淡粉旗袍优雅地坐于船头藤圈椅上怀抱琵琶,船篷里的人在持杯注听或转头观看船外。河边沿街的酒吧里坐着一群群金发碧眼的老外。
来自于不同国度的人们聚集在这里感受和体验着清末文人、贵族的风雅与别致,已成为什刹海边一道新的风景。
什刹海边上留存着许多古老的街道。像是烟袋斜街,它从银锭桥斜插向北入中轴线的钟鼓楼大街西侧,形状恰似一条烟袋。这条街里有古玩店、鱼具店、珠宝店、浴池、修车铺、书店、艳媚坊等各种店铺,有一家云水阁的店主曾聊起他家从前是西服制衣店,北京的第一件西服便是在这个店制作的。
从烟袋斜街进入后海北沿的鸦儿胡同,渐渐地喧闹声隐去,清悠的胡同中一片开阔的水泥板路面上撒着古槐婆娑斑驳的树影。胡同中保存着什刹海附近十几座宝刹中唯一保存最为完整、创建于元代的北京著名古八刹之一广化寺。曾在紫禁城内侍奉婉容的张太监生前也住在这里。
在什刹海闲步,特别让人怀想末代皇帝溥仪。他与这里有着特殊的缘分。他本人生长于后海的醇亲王府;居在柳荫街的恭亲王奕是溥仪的六祖父;而涛贝勒府主人载涛是溥仪的七叔;什刹海前海之东帽儿胡同则是其正宫皇后婉容的娘家;淑妃文秀与溥仪在伪满时期的贵人谭玉龄两位的娘家均在恭王府北的大翔凤胡同。
除了林立的王府建筑,这里的胡同也值得一看。南官房胡同、大翔凤胡同、大金丝胡同、三座桥胡同、前海北沿、后海南沿的各种四合院落,因等级的不同,在门的形式、门的开间、门洞的进深、门簪、门槛、门枕石、门墩、联楹、影壁墙,及砖雕的图案、饰物的选择,均有着不同的讲究。
对我来说,什刹海是言之不尽的。在这里漫步,你能品味出什刹海独特的韵味。
什刹海的独特在于她的清悠而柔美、市井而随意。那是深邃、厚重文化底蕴下不经易中流露出的随意,一种雅俗共赏的随意。
廖伟棠摄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