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你害死我老婆,你这凶手。”张四皮声带哭腔将郎中搡跌于地面。
小徒见师傅被人欺侮,上前扭住张四皮,早被张四皮一脚踢翻在地。
郎中坐在地上,不还手不还口,任由张四皮暴怒跳骂。他无话可说,妇人命丧是因为自己大意疏忽造成的,作为郎中不可以有疏忽和大意。
有人认出是早上从郎中家拉走的妇人,同一辆牛车,不知妇人是死是活。
韭菜花伸出一只手在空中乱抓,嘴里出细弱声响,神智不清的她听到张四皮叫自己老婆,浑身如火烧灼,竟而清醒许多。
张四皮停止暴怒,变得温顺了,扑在牛车边握住韭菜花的手。
“不要……为难郎……中,送我回……家,我要做你妻……子。”韭菜花断断续续说完最后一句话,手一松永远盍上了眼皮。
生前没说出我要做你妻子的话,咽气时说出来,对她与张四皮都太迟了。
张四皮的心坠入无底深渊,他听了韭菜花的话没再打闹,他想着一块和她去了吧,爬上牛车与她并排躺下,将渐渐冷的女人抱在怀里。
邻家大爷见状牵牛车走出郎中家的院子。
身后有妇人撩起衣襟悄悄抹泪。
黄昏余晖从街西灌进街筒子,归鸟叽叽喳喳在屋檐椽梁间绕飞。
几个不黯世事的孩童跟在牛车后。
老汉牵牛在前,夕阳拖长人牛车影,不紧不慢响彻在临河镇午后空旷的青石街上。
这天张四皮趴在韭菜花的坟上从黄昏直哭至夜幕四合,声嘶力竭到后来无法出声,累了趴在坟上睡着了。
圩子里参与送丧的人早走光了,只有倪瑞轩陪着他。
四野空寂,夜风飕飕。倪瑞轩后悔拖了这么多年没想到撮合他俩成亲,记得答应过为他们主婚。
看张四皮如此伤心后悔放了朱秃子,原以为这次他们偷袭没伤到圩子里的人。早知如此一枪结束他也有个交待。
倪瑞轩在张四皮睡着后,背起他回了圩子。
第二天醒来,张四皮从刘家后院搬进韭菜花的茅屋,搬走时没和任何人打招呼。
倪瑞轩站地远处看着他,没劝阻。
张四皮此去没再回刘家大院做管家,终日坐在韭菜花留下的茅屋门前晒太阳,看蚂蚁搬家。或是去韭菜花坟前坐上半晌,不理地里水里的事。
倪瑞轩担心他饿死了,拨十顷上好的水田,从外乡请来两个长工为他种地。
来年春,田里麦子刚分蘖,倪瑞轩放出话来要卖地,夏收后土地所有权归新买主。
入秋前,倪瑞轩变卖完所有土地,但他没让一顷土地落入刘姓族人手中,包括刘少堂没出五服的堂哥,刘少堂的堂哥手捧几个大洋近乎哀求倪瑞轩,也没得到一顷。
最好的水田和旱田按照当时地价行情折半估算,这样的大便宜,让刘姓人几乎红了眼。
王豆豆用刘菊妹给的大洋加上芦叶的陪嫁,购得百亩上好水田,王豆豆的地主生涯是从拥有百亩水田开始的。
张四皮有十亩好地,过着沉默寡言却也衣食无忧的生活。曹老六时常在收了工的黑间陪他喝酒,曹老六说张四皮你能活下来,那是你们东家仁义。
张四皮满含热泪猛点头说:“六哥,你也别撑船了,十顷水田够咱哥俩活命了。”
曹老六说我这把老骨头还能活动几年,拿不起桨哥哥来陪你喝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