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烈斯,你身上好香。”他指的是金朵铃兰的香气。
“你好像一直很喜欢这个味道?”
克莱维斯模糊地低声笑着,“从我小时候……你会帮我洗头发的时候。”
“你有那么多侍女帮你,偏偏喜欢来找我……”
“你不知道?”克莱维斯睡眼惺忪的瞅着他,“那时,只要水一流进我眼睛里,我就疼得忍不住想喊。但我一喊……她们就伏在地上对我致歉,希望我原谅她们。”
“……暗之守护圣地位尊贵,伤害守护圣的罪名很重,她们这样也是正常的。”
“但我受不了。侍女们只是把水弄进我眼睛里,不是把毒药弄进我眼睛里……没有必要搞得好像她们犯了什么十恶不赦的大罪一样。我只好去找你……就算你给我洗头发的时候,也把水弄进我眼睛里,我又疼得喊出声,你也……”他眼睛里微微露出笑意,“朱烈斯,整个圣地……我就只有在你的身边,才能是个正常的小孩子。只有你才不会动不动就露出那种卑微的样子,只有你给我看见的是最正常的态度。虽然……很喜欢骂我。”
“……那是因为你喊的太大声了。”
“疼了就喊,有什么掩饰的必要?”
“那你怎么不去找卡迪斯他们?别的守护圣也不会拜伏于你。”
“可是他们不会把水弄进自己的眼睛里。”克莱维斯带着倦意笑起来,“你会。你给自己洗澡的时候,跟我一样笨手笨脚的……”
“……说老实话,你来找我求助之前,都是我的侍女给我洗澡、洗头发的。”朱烈斯的脸上微微一红,“我是怕你笑我,都六岁大了还不会自己洗澡,才、才逞强……假装自己什么都会。”
他再度笑起来,静静地把脸贴在朱烈斯的胸口上。
“都几岁了,还撒娇……”话是这么说,但朱烈斯仍习惯性地用他最熟悉的一种方式,轻轻搂住克莱维斯,叹了口气。这口气中并没有多少叹息的意思,倒显得很满足。
幸好他一直懂得撒娇。
现在在朱烈斯怀里的这个家伙,当年个头小得让他很轻易地就能搂在怀里,不知不觉却已经变得那么高大,个头跟身材都跟他差不多……朱烈斯很努力地把手伸得很长很长,用很别扭的方式,想尽办法用他幼时那样抱住克莱维斯的方式抱紧他的背,让他安稳地睡去。
睡吧,克莱维斯。我会一直在这里……
◇
朱烈斯醒来时,向来无法早起的克莱维斯很轻易地就睁开眼睛,默默地跟着他起床。
昨晚如此甜蜜地相拥而眠,不过是克莱维斯演出来的假象罢了。他很累,前一天对水晶球的操作消耗了他大部份的体力,但他仍失眠了一整晚,半睡半醒、翻来覆去,栽在自己的自卑里。
他坐在床上,带着有些木然的微笑望着朱烈斯进了盥洗室。那扇门轻轻关上时,克莱维斯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把脸埋在自己的手心里。
他帮不了朱烈斯什么,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每天为了那些繁杂的事务忙得团团转。早已经答应要替朱烈斯把欧蜜莉雅找出来,却上了她的当,一直不得要领地瞎忙。甚至……在确知欧蜜莉雅会逃回双月之星补充力量之后,朱烈斯仍为了他的安全问题,不肯让他到那个危险的地方去涉险。
早知如此,就不该硬要跟着来……或许,自己待在朱烈斯身边,唯一的好处就是让他不用整天想各种藉口跟圣地联络,反正卢瓦一定会把圣地的各种琐事都处理得井井有条。除了躺在朱烈斯身边让他安心以外……不,他的存在反而让朱烈斯更加烦躁。朱烈斯‘清高’地过了那么多年,自己却突然拿那些并没有急迫性的欲望,在朱烈斯最焦头烂额的时候去烦他,让他苦恼、让他为难,还让他老是为了两人的关系内疚自责……
“你在想什么没有建树的心事?”
克莱维斯轻轻抬起他埋在手掌心的脸。朱烈斯握着他的手腕,站在床沿静静地望着他。
“……大多数所谓的‘心事’都是很没有建树的。”
“嗯,你知道就好。”朱烈斯放开了他,神色如常地坐在床沿,拿起了梳子。克莱维斯轻轻接过那把梳子,坐在他身后替他慢慢把那头灿亮如金的卷发梳顺。
“好了。”
“嗯。”朱烈斯沉默了一会,“抱着我。”
克莱维斯没有应声,环住了他的腰,两人安静了好一会。
“我不是有意要让你烦心的。”
“我还好。”朱烈斯勉强笑着,“战事……虽然进展很慢,但不管是哪一线的,都很稳定,伤亡极少;秩序已恢复的区域,情况也都还不错;起诉巴尔克与阿普登的作业都差不多了……没有任何能起诉唐纳德的证据,但这早在我意料之中……唐纳德的狐狸尾巴不是那么容易抓到的。你……”
“我让你烦心了。”
“你让我烦躁,却也……”朱烈斯微微侧过头,视线从自己右肩瞟了克莱维斯一眼,脸上微微地泛红,“让我觉得很幸福……克莱维斯,我过得很快乐。”
克莱维斯忍不住轻轻吻着他有些发烫的脸颊,“谢谢你。”
“这可不是客套话。”朱烈斯的态度很认真,“我明白你的无力感……你对着你的水晶球变魔术的时候,我也有插不上手的感觉。但那只不过是一时使不上力,克莱维斯,或许你不明白自己的能耐能做到什么程度,对此,我却比你有信心得多。再说……你现在好不容易好一些了,克莱维斯,”他的语气带有一种恳求的意味,“不要再像以前那样……消极、自闭、放弃自己,把你自己给封锁在我碰不到的世界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