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倾怀把下午陆宴尘的课停掉了。但除了早朝和睡觉的时间,她整日整日地泡在文轩殿后面的文渊阁里。
文渊阁里贮古今载籍,在柜数万册,从文史经典到佛道儒医应有尽有。
叶倾怀花了十天时间,把文渊阁史部书库里关于历朝历代明君贤主的本纪和杂说看了一遍。
她想知道,什么样的人,才算是一个好的君王。
陆宴尘说得对。她只是凭着一腔激愤妄言治国,她远没有看到这条路上的艰难与险阻,她还没有做好准备。她的决心,并不足以支撑她走完这条迷雾重重漫无尽头的长路。
她不妄想比肩尧舜,但纵然是大景开朝的圣祖皇帝,无论文治,还是武功,她也自认为与之相去甚远。
她的学识和心志,并不能撑起她的那些大话。
叶倾怀陷入了自我质疑。
带着这些疑问,叶倾怀从文渊阁钻了出来。
也是在同一天,陈远思还朝了。
陈远思上朝的第一日,就敲定了今年一甲三人的官职。吏部的安排十分巧妙,三人不是学士就是修纂,身份品级虽都不低,但却没有一人进入六部,掌有实权。
“陈阁老,吏部这是什么意思?”顾世海听了陈远思的奏报,立即发出了质疑。
“老臣听不懂顾阁老的话。”陈远思病了这一遭,说话似乎更慢了。
“礼部和兵部那么多空缺,等着用人,吏部却把人都派去修书了,这是什么道理?”
陈远思仍是答得不紧不慢:“今次一甲究竟学识如何,诸位大臣都在这太和殿上见识过了。现在盛京学府里正闹得厉害,顾阁老却还要一意孤行,委以重任,就不怕众口铄金,到时候难以收场吗?”
“朝廷正在用人之际。用什么人,能不能用,自然该由各部判断取舍,吏部这是要掣各部的肘吗?”
“顾阁老此言差矣,吏部任人唯贤。今次一甲三人皆是少年英才,吏部如此安排,也是为了历练他们。若当真是可用之才,自然不会埋没。”
他这么一说,顾世海忖了一忖,似乎盘算了些什么,道:“可当下人手吃紧,尤其是兵部。西边金川年后屡次犯境,北边的北狄最近也有动作,兵部上月呈报的款项却迟迟没有批复。陈阁老既不给兵部拨钱,又不给兵部拨人,让臣拿什么去打这些仗?”
“顾阁老稍安勿躁。兵部的情况老臣知道,内阁也知道,断不会短缺了钱粮人员,但一切还是要依规制办事。顾阁老,等下下了朝,我们到东阁细说吧。”
东阁在太和殿的东面,是太清阁办公的地方,也是内阁开会商议的地方。陈远思这样说,意思就是涉及军政机密,不便在朝堂上当众讨论。
顾世海明白就里,不再多说。这件事在朝议上就算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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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了早朝,五名内阁要员径直向东阁去了。
叶倾怀没有参加他们的会议,她有另一件事要办。
她得阻止承天门之变的发生。
既然她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就不可能袖手旁观。
按照前世她看过的学子上书,学子们的要求应当是公布考生考卷,并重开殿前论学。
圣祖皇帝开创春闱的时候,除了殿试,还有一项传统,就是殿前论学。
放榜后十天内,朝廷会在文校举行一场论学,由考中一甲前三名的仕子坐在学坛上,回答各路人士提出的课业问题。这场论学虽然设在文校,名为“殿前论学”,却是对所有民众都开放的。一方面旨在弘扬学风,为天下学子树立榜样,一方面旨在磨砺新科一甲,让他们了解民心所求。
然而,二十多年前,一场殿前论学上发生了暴乱,在场数十人受伤,自此殿前论学被废止。虽然这些年朝中一直都有重开殿前论学的呼声,但终究是人微言轻,难成气候。
如今这件事情由顾世海去处置,以他的手腕风格,不要说应允学子们的要求了,不把上书之人统统抓起来都算是手下留情了。
叶倾怀想起前世承天门之变当天,正是禁军统领罗子昌带着兵部尚书何青长来文轩殿请的手令,要求调动禁军和京畿卫队。现在想来,这两人只怕都是受命于顾世海。只是前世她对朝臣大多信任,朝事并不过问,以至于闹出了那样大的事,她都毫不知情,直到次日早朝顾世海和陈远思就此事争吵起来才知道死了人。
防民之口甚于防川,顾世海这样的铁腕政策,今次只怕也会逼出事来。
只是以叶倾怀如今被动的局面,要阻止顾世海是痴人说梦了。就算这次顾世海得不到她的手令无法调动禁军和京畿卫,叶倾怀也不知他会不会做出什么其他的举动来。
若要一劳永逸地解决此事,最
好的办法就是阻止学子们聚众请愿,从根源上避免问题的发生。
她思前想后了几日,觉得只能以皇帝的身份站出来平息众怒,承诺也好,画饼也好,总之先把民情稳住。后面的事情,可以再与顾世海周旋调停。
叶倾怀甚至想过,将顾家嫡女也纳入后宫来。这样既可以在后宫中牵制皇后,又可以安一安顾世海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