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倾怀起身越过书案,将陆宴尘扶起来,苦笑着摇头道:“先生快起来,朕如今还当不得先生这一声称赞。”
陆宴尘抬起头,入目是叶倾怀那只用绷带吊着的左臂。
他站起身,目光却仍停留在她的左臂上。
“陛下肩上的伤还没好吗?”他不禁脱口问道。
叶倾怀顺着他的目光看了眼自己的左臂,仓促一笑,道:“快好了。”
她与陆宴尘是同一日受的伤,但陆宴尘早已痊愈能跑能跳了,她明明比他伤轻了许多,如今过了一个月却还吊着胳膊,不禁让陆宴尘心中生出了忧虑。
但陆宴尘哪里能想得到叶倾怀的伤拖了这么久治不好,完全是她授意周守一所为。
她的目的也很简单,就是能有个名正言顺的理由把她的洞房花烛夜搪塞过去。
“陛下刚刚弱冠,可不能大意,若是留下了后遗症,以后骑马射箭都受影响。”陆宴尘见她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微蹙着眉叮嘱道。
他虽已卸任帝师之职,但对叶倾怀说话时,言辞间偶尔还是会不经意地流露出那种师长教训学生的语气。
叶倾怀心中有苦说不出,只得恭恭敬敬地道:“先生说的是,朕一定注意。不过有周太医从旁看着,想来应当不会有什么后遗症,先生不必担心。”
陆宴尘知道叶倾怀是个有主意的,他说到便可,因此也不多赘言。
两人相顾沉默了一下,陆宴尘突然想起一事,道:“陛下明日大婚,这……胳膊这样恐怕有失体统。”
叶倾怀轻哂一声,道:“朕这伤若是追究起来,还要算在顾阁老头上。明日便是难看了些,他身为国丈,想来也能体谅。”
“顾阁老体谅与否有何紧要?这是陛下自己的婚事,若是难看,丢的也是皇家体面。”陆宴尘道。
“先生此言差矣,朕这个婚本就是成给顾世海看的。若说皇家体面,朕在承天门外被他逼着下旨立后立嫡的时候,皇家体面便已不复存在了。”叶倾怀平静说道,她顿了一顿,话锋一转又道,“但是,朕不在乎。朕只在乎最后的输赢。只要能赢他,多少体面都挣得回来。”
说完,她微微扬起嘴角对陆宴尘笑了笑,笑容温和从容。
在她心里,从来也没有把这场大婚真正当作是自己的婚事过。
就像每年除夕和中秋,礼部主办的那些国宴一样,她只当自己是那些繁杂礼仪中不可或缺的一环。
她从来没觉得自己是这些庆典的主角过。
她只是重多参与者中的一员,在其中扮演皇帝这样一个角色。
陆宴尘显然也察觉到了皇帝的消极情绪,于是以一名太清阁言官的身份劝谏道:“陛下,我朝奉行的是一夫一妻多妾制,无论这婚事是因何缔结,这都是您一生仅有一次的大婚典礼,还请万勿轻视。”
叶倾怀摇了摇头,对陆宴尘坦言道:“朕对这次大婚重视得紧,先生入宫一路行来,可有看到连廊中早就挂满了红绸,各宫都张灯结彩,连宫中的花也全换成了大红的牡丹和绣球。还有宗亲藩王和各地官员入京庆贺的事宜,也是朕亲自查问督办的。光这些事情林林总总,就支出了两百多万两银子。”
“先生在早朝上应当也听到了,关于这次婚典,朕在礼部预算超支的请示上是一律首肯放行的。朕知
道此次婚典的重要性。这是朕亲政后第一次在九州臣工面前露面,必须要办得风光体面,以彰显皇室威严,震慑四方。至于礼部亏空的银子,朕会从内廷拨还给他们。”
叶倾怀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胳膊,道:“至于朕的这条胳膊,不瞒先生,是朕刻意为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