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向她走来。
她小声说:“我想,我该回去啦,将军,时间太晚了。”
他微微弯下腰,点点头:“我让老汪开车送你。”又慈爱地环顾仍无离意的飞虎员们,大声说:“我一会就来。我们聚个通宵。”
他搂着她的肩出了大厅的侧门,月夜的花园静悄悄,八月的炎热将百花的香气酿进空气中,浓酽酽、醉醺醺,他与她都情不自禁地站住了。
将军的庇尔克轿车停在一旁。这部破车曾在缅甸的战火中奔驰过,又几回回被炸得遍体鳞伤,将军始终不换掉它,除了经费紧张的原因,更多的是已对它生出太多的情感。
司机老汪迎了上来,将军说:“请你开车送陈小姐回家———”
陈香梅却挪不开步,就这样离别?
陈纳德开口了:“哦,等等,我还有话跟陈小姐说呢。”
老汪笑着点点头,识趣地走得远远的。
他会说什么呢?陈香梅的心怦怦乱跳。
“真巧,今天又收到了你父亲的信,他还不知道我就要回美国了,仍托我照顾你呢。”
原来是说这个,陈香梅心头不知是什么滋味,父亲打“最后通牒”后,跟她几乎绝了父女情。她说:“真对不起,因为我太倔强,总让将军替我受过呵。”
陈纳德笑了:“你的确太倔强,看来你父亲打算向你妥协。·,这是他要我转交给你的———你外公在上海的地址。”
她激动地接过信笺,月光下,看不太清楚,但是父亲的亲笔,没有称呼没有其他的言语,然而,她满足了,一时间,父亲也不再是冷冰冰的了。她将信贴在胸口:“将军,谢谢您。”
陈纳德说:“谢谢我?谢我站在你一边,反抗你父亲?”
她说:“您不知道,您给了我多大的力量和慰藉呵。”
他说:“是吗?也许有一天,我们得调个位,再来一次反抗,你仍有这股倔强劲么?”
也许是玩笑,也许是认真,她的心又怦怦乱跳了。
陈纳德倒洒脱地笑了:“安娜,我还没告诉你吧,我从路易斯安那州的师范学校毕业后,第一个职业是乡村小学的教师,管教一群农户的顽童。说来好笑,他们中有的个头比那时的我还高大呢,他们专跟我捣蛋,我一怒之下,提出与那个头在教室外格斗,这可是决定谁当孩子王的决斗呢。压倒多数的孩童都站在大个头一边,看打架总比读书有趣得多。然而,我打败了他,三打两胜。我呀,下定了决心,要赢他,我也倔强,不屈不挠,不管在什么状况下。”
陈香梅抬眼看他,回忆往事的他,满脸的皱纹像是熨平了,显得年轻,还有点淘气。她不禁笑道:“将军,您这举措可不算称职的教师呵。”
历史的误会(12)
他点点头:“是呵,可有时不强硬,便开拓不出路。这以后,学生倒是挺服我,我当了这所学校的校长,我还组织了学生垒球队,在路州北部,这支垒球队还小有名气呢。”他顿了顿,“我很快成家了,生儿育女,要养活一个家庭必须寻求一个薪水高点的职位,于是,我离开了路州,我曾在比洛克西商学院当过英文教员;不久,又去到路易斯维尔的青年基督教协会当上了体育教练;后来,又去到阿克伦城生产汽车内外胎的工厂任职。唉,我像当时许多青年人一样,追求着光明、希望、创造新世界;另一方面我又神往历史所载的英烈事迹,恨不身为古人,好驰骋疆场,一显男儿身手。是第一次世界大战改变了我的生活道路,我才发现,我爱飞行,我是属于天空的。可是,在美国,我没有自己的天空!八年前,我来到了中国,中国给了我一片广阔的天空!安娜,我不想离开航空队!不想!我不敢设想,回国后我将做什么?当教师?开工厂?种棉田?做生意?竞选州长?……”
他一口气说了许多,耸耸肩,双手一摊,顷刻间,脸色又晦暗了,纵横交错的皱纹又刀刻般印记着痛苦。
陈香梅心痛了。
他,一个顶天立地的勇士;却向她,一个小东西,袒露出痛苦和无奈 !她不知该怎么安慰他,她实在太年轻。
她怯怯地望着他:“将军,请留给我您美国的地址,我,一定给你写信。”
他坚决地摇摇头,并朗声大笑。
她惶惑了。难道她的感觉只不过是错觉?或是她的话太笨拙?
他的有力的双手扳住了她的肩膀:“我会回来的。很快。”
他的目光灼灼。不屈不挠、自信坚定。
他又说:“我会托人照顾好你的。我的小东西。”
她心头一热,扑向了他的怀中。
他吻她。小心翼翼。像摘下一朵带露的含苞欲放的红玫瑰,像捧起一只极其珍贵的薄胎瓷瓶。
他怕伤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