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陈纳德应感到遗憾的是,他没能亲眼目睹芷江城日军投降的一幕。8月20日,以何应钦为全权代表的中方洽降阵营浩浩荡荡到达芷江,包括陆军总部、军委会的幕僚、行政院顾问团、各大战区长官以及美军驻中国作战司令部的高级军事人员,还有昆明、重庆、贵阳各大报社派出的大批记者。21日,今井武夫等5人被委派担任200万侵化日军的“降使”,也灰溜溜飞往芷江乞降。就在从常德飞往芷江,由中美飞行员驾驶的6架野马战斗机,执行监护和引航任务,他们得给昔日凶残至极的侵略者一点颜色看看,在日本运输机的上下左右飞来冲去,直吓得他们魂飞魄散。今井武夫一行在芷江低声下气,俯首贴耳了52小时,23日下午插着白旗胆怯怯飞走。这真是大快人心,就像古城芷江东门两旁的巨幅对联所说:“庆五千年来未有之胜利,开亿万世永久之和平。”可叹的是,和平只是善良的人们的愿望,不久,内战的狼烟便烽起。便是,芷江受降,毕竟写下了中华民族五千年文明史上反抗外来侵略最光辉的一页。
艰难的选择(2)
陈纳德回到了家乡,他却分明感到度日如年!在这闷热的八月,就是在河边垂钓他也坐立不安,气恼鱼儿总不上钩。有人建议他去竞选州长,或是竞选参议员,他摇摇头,他太不懂政治,况且,安娜的黑眼睛总在定定地看着他,他相信,今后的生活不能没有她!他倒想出任州立狩猎经理一职,可人们认为这有失身份。唉,他该做什么呢?儿女们都长大成人,独立成家,妻子内尔热衷于宗教和慈善事业,对他很是冷淡。他呢?他无法容忍内尔发了福的肥胖身躯也许,他从来就没真正爱过她?他忙于事业,她忙于生儿育女,似乎未曾浪漫地相爱过。是内尔,提出了离婚;他想,平静地分开,是他俩各自最好的归宿。他尽量在财产上满足内尔,但他对内尔仍充满了歉疚,怎么说,她都是贤妻良母式的好女人;而他,这些年,无论灵与肉,对她都谈不上忠诚。
他很快闻开了家乡,去到华盛顿。但他明了自己的心,这颗心还留在中国。他要回中国,对,是“回”。
陈纳德也还是陈纳德,他并没有心力交瘁,一蹶不振,他自信,中国仍需要他,而他也仍将对中国有用。战争是破坏,是摧毁,战后要复原、要建设。而运输是动脉,是血液循环,他有个设想:建立民航队!他亦自信,他能办成!就像并不遥远的从前,他奔波于华盛顿各地组建了援华的空军志愿队一样。
他是一只生命不息搏击不止的苍鹰。
他渴望着早日返回中国。他没有给陈香梅写信,他自信很快将实践他对她的承诺:我会回来,很快。他要在古老的圆石子路上,见到他的小东西,给她一个意外的惊喜。
小东西已获得一个意外的惊喜:她要离开昆明了。
她拿着刚出版的《遥远的梦》,去见上司陈叔同主任。《遥远的》梦是她的第一部散文与诗集,薄薄的,很稚嫩,但终归是她的梦。
昆明分社主任室里,陈叔同先生采访芷江受降归来不几天,眉宇间仍显得神采奕奕。
他问陈香梅:“听说,你很羡慕外出采访的?”
她想想,认真地点点头。
8月21日至23日芷江受降,宣告了日本帝国主义妄图灭亡中国的美梦彻底破灭;8月28日下午3点37分,毛泽东一行与赫尔利、张治中飞抵重庆九龙坡机场,哦,该从清晨打清凉山下的延安机场起飞算起,揭开了国共两党和谈的帷幕;这都是具有历史意义的重大新闻,身为记者,谁不想身临其境?此外,去东北采访,去北平去南京,也都是叫人羡慕的差事,哪怕挤火车,搭“黄鱼”车,艰辛劳累,可不闯天下,那叫记者呢?
陈叔同也点点头:“好。去上海,可愿意?”
能不愿意?上海!她说不出话来。打拿到外公的地址后,她已经连着写了一封信去上海静安寺路,但是,杳无回音。也许地址有误?也许邮电通讯仍受阻隔。她曾无数次动念头发份电报给外公,可她害怕电报退回———“查无此人”!不要让一线希望破灭,哪怕在战战兢兢的等待中。
“怎么?”陈叔同不解地又问一声。
“喜欢,哦,愿意,太愿意了,我外公外婆他们就在上海,从北平逃难去的。”她的声音激动得发抖,“哦,是什么采访任务?”
“不,是调职。总社要在上海成立分社,让我在昆明分社选择一位记者,我想,你倒是挺合适的。”
她幸福得晕眩了:“哦,谢谢您。可是,可是,怎么选择了我?我只是一个小记者呀。”
“如果说当初你进分社,有一半是看高其遂先生的面子;那么今天选择你,完全是凭你的实力。陈香梅,你干得不错,萧同兹先生都夸你,不愧中央社的第一个女记者。”
她笑了,露出一对小虎牙。总社社长萧三爷可不是等闲人物,天分之高才华之盛,堪称新闻界一绝。他曾来过昆明,但她这小毛头无缘见大老板,没想到大老板竟夸了她。
陈主任又急切地说:“不过,你得尽快去上海,他们急需记者。眼下交通紧张得一塌糊涂,机票之难真正难于上青天。我看,你这一向都跑美军新闻,想法坐美军用飞机走。”
她敛了笑容。她能办到吗?若是陈纳德将军还在昆明,一切就迎刃而解了。
“我给你写封公函,你好去找他们。”陈叔同说毕就写,一副十万火急的样子。
陈香梅接过公函,噗哧笑了:“‘我分社派战地记者陈香梅去上海———’仗打完了,还战地记者呀?陈主任谎报军情。”
陈叔同也笑了。他没想到一语成谶,不久,中国大地又燃起了战火。
陈香梅出了办公室,又急急跑回,将《遥远的梦》双手递上:“请主任指正。”
陈叔同接过:“遥远的梦。嗬,女人就爱做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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艰难的选择(3)
陈香梅很快就搭乘上美军C—47运输机。陈纳德没忘临别时的承诺,早已托人照顾她。她同四位陌生的美军军官一块东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