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生你在哪里?快来看呀……”
人没到,声音已经传来了。
长生没起身,反而踢掉了脚下勾着的缎面软拖鞋,曲折了腿,侧身蜷躺,手支在摇椅扶手上微微撑起了头。不是没有头疼过,这样阴阳颠倒的一群男男女女,在她看来自然是无比荒唐的。然,托从前生病的福,她对情绪的控制已经浑然成了本能,凑凑合合的五年,从荒谬到好笑,竟然也渐渐习惯了下来——当然是别人习惯她。
“长生——”
“夫人,小姐在书房呢。”
“哎,搬过来,小心着点儿。”
听着声音,秋玉络人已经进来了,湖水色的裙子长长的拖在地上。她虽然没有把脚放掉,但是在女儿皱着眉头的无语下,还是改穿了宽松的软底鞋。这在她已经是很不容易了,或许因为想着自己已经是被休的人了,再没什么好顾及的,能舒服就舒服一点吧,所以才会这么痛快。
长生微微抬了眼看去。
秋玉络自己搬了花进来,放在桌子上,凑到女儿跟前,献宝般的说:“长生你看这盆寒兰……”秋玉络是个很普通的贵族女子,每日里绣花弹琴吃喝闲聊,都是习惯,没什么特别,唯有兰草,独得她青睐,喜爱非常。
长生没有先打量,缓缓深呼吸了一下,幽香清远,香中带寒,沁芳淡然,让人闻之神色一清,回味清远韵长,当不亏国香一说。再看其形色,绿叶窄而直立,五、六白色小花点缀其中,气清、色清、神清、韵清,一草在此,满屋幽静,是一盆极品的银铃寒兰。
“好兰。”长生赞道。
“是吧是吧!”见女儿都难得一声赞,秋玉络欢喜起来,“那盆绿墨已经是墨兰中的极品,寒兰我也从未看过这么好的。”
“管家拿来的?”长生随口道,并不带有疑问。这么一盆兰草价值千金,除了管家赵爷,山庄里没别人还能有这心思跟本事。
“嗯!”秋玉络眼睛就没离开过那盆银铃,“长生,就放你书房好不好?”
“放你兰芳阁吧,这花娇贵,春兰打理不好,没几天养死了可惜。”
“我每天过来照料……”
长生眉轻轻一挑,秋玉络声音小了下来:“好吧好吧,娘是怕你闷着了嘛……太漂亮了……”
看着秋玉络一脸痴迷的样子,长生若有所思。
秋玉络正闭目夸张陶醉的闻着花香,白玉翡翠的耳坠子在耳边轻轻晃动,眉色画得淡淡的柳眉,小巧的瓜子脸,肤色白得有点不健康,但配着她本就纤弱的气质看起来刚刚好。湖水色的外衣上绣着大朵精致华丽的白花,手腕纤细,碧绿的翡翠镯子几乎要滑下来。
虽然很不习惯看女人这么脂粉气,也无法欣赏女子的纤纤柔弱举止无力的模样,但就单纯外表而言,不算上自己心理上的别扭,秋玉络无疑是美丽的。她本是官家千金,也浸染琴棋书画,身上自然有一种养尊处优的贵气。因为本身的性格原因,这几年快乐起来以后,她身上甚至还时常体现出一种少女的幼稚天真之美来。虽然长生自己对这种脆弱之美觉得荒谬,但不能否认,或许她很符合这个地方的审美观。
她才二十八岁,在大民,二十八岁正是一个女儿风华正茂的黄金年华,而她,似乎就想这么等待苍老凋零。
长生很能理解刚开始醒来时看见她的模样,这样娇气的女子,就像桌上这盆兰花一样,一夜风雨就能耗尽所有生命。虽然她自己觉得很满足,但那是因为她谦卑顺从惯了不敢多想。一生就这样莫名其妙的过去了,连惋惜的念头都不会有,何等悲哀。
长生心里不是没有过愧疚,或许在自己看来,她已经对她很迁就很忍耐,但毕竟自己变相的剥夺了做她母亲的快乐,虽然她本人并没有那个意识。她曾经做过人家的女儿,看见过母皇父后欢喜的样子,秋玉络觉得自己的女儿聪慧不凡,很得意很满足,但长生自己明白,那是不一样。按事实来说,秋玉络并没有做过母亲,因为自己实际说不上是她的女儿。她常以父后来想她,很清楚自己做了残酷的事情。
沉默的思量了一会儿,长生看了门口的春兰一眼,示意她带着丫头们都出去。然后突然对着秋玉络道:“娘,你嫁了赵管家吧。”
让女人嫁给男人很别扭,但基于秋玉络一贯的表现,长生对她用“嫁”这个字一点没觉得障碍。
秋玉络两眼瞪大,欢喜色僵在眉梢,神情有些茫然。自己一定是听错了。
“虽然人有点老了,相貌也差了点,但难得是本分,你这性子,配着正好合适,就嫁了他吧。”长生丝毫不觉得自己话说得别扭,自顾自的道。
秋玉络这时才意识到自己没听错,手拉着女儿的袖子,细着声音,直颤抖道:“长生,你别误会,娘没有,没有……”
她是典型的传统千金小姐的性子,从前依赖着父亲,后来以夫为天,现在聪慧早熟的女儿取代了她的父亲和丈夫,成为依托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