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阿拉米尔·乔登的坟墓。这个著名的红胡子,是帕里斯·兰伯特那辉煌人生中唯一未曾杀死的对手。时至今日,东方世界仍然流传着关于他的许多奇闻轶事,关于他的狡黠,关于他的玩世不恭,关于他的惊人武技。他,原来也长眠在这里……
在墓园的中央,竖立着一块高大而残破的石碑,上面镌刻着伊克塞兰·兹罗的名字。他可以说是战士职业的创建者,兹罗提城就是以他的名字来命名的。然而,在石碑下面并没有坟茔,并且石碑上的文字也是四十世纪以后的近代托利斯坦文--这大概是为了纪念兹罗,而由后人建造的吧。
天色逐渐暗了下来,我已经很难辨别身旁坟茔上各种不同质地墓碑上的文字了。“陛下,请回去吧。”我听到希伯克拉斯在身后这样说道。但是,我现在却并不想离开。
摆了摆手,示意他退下,然后我慢慢坐了下来,坐在兹罗的碑座上。从腰间解下兰伯特圣剑,双手柱着,就这样愣愣地坐着不动。一股冷风袭来,我稍微拉了一下衣领。“陛下,”这次轮到凯塞来劝驾,“晚宴已经准备好了,大家都正等您回去呢。”
晚宴?为何我所到一处,就必须要召集众人,举办盛大的晚宴,而不可以一个人静静地享用神赐的食物?他们想聚集在一起用餐,就由他们去聚好了,我可懒得出席。我微微摇头:“你们都走开吧,朕要一个人在这里静一静。晚宴取消算了。”
我知道自己的语气虽然温和,但是非常坚决。凯塞不再说话,慢慢向后退去。我可以听到他的脚步声向后退去,但我没有听到另外一个人的脚步声向前走来。
“你看到了吗?无论怎样的英雄,终究深埋于腐土。嗯,你在这个地方多坐坐,多想想,也许有点好处。”那是希格的声音。
“拜托,不要这样悄无声息地来到我背后,”我皱了一下眉头,“你究竟想说些什么?你想说我终究也会变成一掊腐土,我的梦想终究会象这兹罗提城一样,许多年后被敌人所攻陷?”
“有诞生就有死亡,有实现就有破灭,我想不用提醒你这一点,”那家伙似乎在这种情境下也深受感悟,“但既然如此,梦想是否真的值得追寻呢,却需要仔细斟酌一下啊。”
“那么你呢?”我反唇相讥,“你所追求的什么心知光,焉知不过一掊腐土?”“也许吧。”我听到他轻轻叹息了一声,慢慢走开了。
太阳落山了,无边的黑暗围住了我。凯塞叫随行士兵送来了清水和火把,但都被我斥退了。就让我静静地坐在这里吧,静静地体味这浓重的死亡气息。不,死亡的气息我体味得多了,在沙思路亚城中,在赫尔墨城下,在鲁安尼亚境内,我体味得足够多了。这里吸引我的,是那浓厚到粘稠的历史的威压感……
我要所有人都离开自己,退到墓园的边缘去。这个古老的墓园,现在只有我一个人,仿佛古老的历史中,也只有我一个人似的。我心底感慨万千,却又混乱得无法整理,我就这样静静地坐在黑暗中,一动也不想动。
今晚很黑,不需要抬头望天,就可以判断出月色一定极为昏暗,闪耀的星辰也不会多。我逐渐感觉自己整个身心都已经融化在黑暗中了--包括我手中的兰伯特圣剑,都已经融化在黑暗的历史中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突然一个影子在面前不远处出现。我并不感觉惊骇,也许神经都已经被此处浓重的氛围感染到麻木了吧,我依旧没有动,更没有呼唤从人。
不,那不是一个影子,那是许多的影子,并且越来越多,每一个都好象从黑暗中剥裂开来的暗影,逐渐聚拢在了一起。我闭一下眼睛,再注目望去,虽然所见的仍然只有重重叠叠的暗影,但我分明感觉到,他们也正在望着我。
过了一会儿,他们以一种奇特的步伐缓缓向我靠近。我已经可以大致看清最前列的几个暗影了,那些都是身材高大,身穿甲胄,腰佩长剑或巨斧的战士,他们装束的风格区别很大,似乎来自于不同的地区和不同的时代。
慢慢靠近了,在距离我不到七尺的地方,才停住了脚步--不,我根本就没有听到脚步声。他们望着我,他们的瞳仁在黑暗中显得格外明亮。
最前面的那一个,慢慢向我举起了他的手,低声说了一句什么。那是一种类似托利斯坦北方菲尼斯地区方言的奇特语言,黏着,并且硬冷,我听不懂他在说些什么。随即,他身边和身后的许多黑影也都开始说话,几乎没有一句我可以听懂,但能够分辨出那是各式各样不同的语言。他们是在交谈吗?怎能用完全不同的语言进行如此流畅的交谈?他们是在对我讲话吗?开玩笑,我怎么会听得懂?
我惊诧于自己的沉静,到此时为止,我一直不言不动,就这样平静地随便地望着他们。
暗影如水面般荡漾着涟漪,我看到他们左右缓缓地分开,一个特别的影子慢慢向我靠近。所以说他特别,是因为他根本不是战士装束,却披着一袭宽袖的长袍--因为天色太黑,我看不清长袍的颜色。这是一位老人,长长的胡须直垂到腰际,手中柱着一枝齐肩的藤杖,藤杖顶端装饰着圣三角徽记。
越来越近了,老人来到了我的面前,似乎是饶有兴味地望着我。我也望着他,突然发现他的相貌颇为熟悉,好象在哪里看到过似的--不,不是看到过,而是曾经听人描述过,听不止一个人描述过。
“认识我吗?”我听到老人开口说话,是西方托利斯坦的标准发音方式,但确实是我听得懂的语言,“不,你不认识我,但你应该知道我是谁吧。”
我缓缓地摇了摇头。我就象身在梦中,又似乎在观看戏剧,由得面前熟悉或不熟悉的演员表演,自己却丝毫也没有参与进去的意思。
老人笑了:“不了解自己的敌人,可是无法取得胜利的呀,年轻人。”我心中似乎明白了一些什么,但仍然用疑惑的目光望着他。老人点点头:“对了,你的敌人并不是我,而是奥斯卡,可是你了解奥斯卡那个恶魔吗?”
他把双臂张开,用藤杖指指身后重叠的暗影:“他们在这里守卫了数百年,数千年,但他们终于还是被击败了。虽然有我的帮助,奥斯卡仍可以算作是凭借个人的力量击败了他们--你了解敌人的威力了吗?”
果然不出我所料,兹罗提的陷落,幕后黑手就是那个盘踞在哈维尔的恶魔,但是--“你的帮助?”
“没有我,他打不开门,进不了城堡,更无法击败他们,”老人缓缓地笑着说,“但能够得到我的帮助,本身也是靠了奥斯卡个人的力量,靠他潜伏于人类世界几近百年的努力。当然,我并不想帮助他……”
“我被他蒙蔽,被他利用。他利用我打开兹罗提城堡的大门,解除了阻挡莫古里亚兽人南下的结界。然后,他就把我抛弃在这里,就象抛弃一柄已经毫无用处的钥匙一样……”
我明确地明白这位老人究竟是谁了,我一直把他当作潜在的敌人,但现在,这个敌人已经不复存在了。这样说起来,布鲁·斯凯在哈维尔所见到的,果然不过一个傀儡而已。想到这里,我不禁有些放肆地笑了起来。
“很好笑吗?”老人歪着头,望向我,“我被身外的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