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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部分(第2页)

“用一个消息来换取你的同意,也不行么?”

“什么消息?”

“亚鲁玛纳的消息。”

李天如惊愕地看着她,现在才知道她不是一个平凡的女子,也不是一个普通游客。她似乎深藏着某些用意,并为此而来。“你在说什么?”

“我和我爷爷三个月前就来到珍珠大酒店了,我们这次观光,简单地说,就是为了亲眼看一看巨炮,还有亚鲁玛纳。你们凤尾山炮台要开放,海外报纸早有报道,报纸至今还抓在爷爷手上他认识亚鲁玛纳……”

“他为什么没来?”

“他可不像我这么冲动。他苦等了几十年的事,已经有足够的耐性了。他也跟你们一样,有自己的原则。他愿意等到明天,坦坦荡荡地走上山来。我想,他今夜会通宵不眠,座守天明。而我不行,我没他那份耐性,我想抢在爷爷前头,看一看那门巨炮。看看它是什么样儿,为什么爷爷如此着迷。可惜,我忘了来的目的,被其他东西迷住了。”

“你爷爷……真了不起。他的等待,很象我们的炮手,在等待开炮的口令,心里急得要命,又固执得要命,就是不能提前发射。我很想让你第一个看见巨炮,很想让你一个人单独看它。要知道,站在人群中看,和单独一人看,感受是大不相同的。不过,我们还是等你爷爷吧。明天太阳一出海,你们就来。”

白霖登上吉普车离去,李天如望着车尾红灯,直到它触进山下密如蛛网的灯火里。接着,他掉转头,走进巨大的天穹般的炮库,巨炮就在里面。他要一个人去看看它。明天,它就不属于他了。在半道上,他朝亚鲁玛纳墓址望一眼,它正深陷于黑暗。只有从海水击打金属弹体的声音里,他听出它正发出乐器一样的回响。仿佛黑暗中隐藏一架古琴。

“亚鲁玛纳,明天要有人来看你了。可能是你的老战友。”李天如低声说。

6

数十位岸炮连士兵,叉腿背手分立于大道两旁。人流从他们当中通过,涌入凤尾山炮台的营门。士兵们面无表情,既不像是欢迎,也不像是警卫但他们目光炯炯。顿时,人流在他们目光压迫下,变得规矩了,嘈杂声顿失,步子也变得小心翼翼。太阳还没有从海面上升起,主炮台周围已经围满了人。黑暗中,只见他们的眼球、丝巾、还有镀铬的相机机身,微微闪动。

李天如站在主炮台中央,两脚之间,有一只小小的铜球,被铸在钢骨水泥地里,只露出小半截,它就是定炮点。即将出现的巨炮,炮身中心要准确地置于铜球之上。铜球具有精密的经纬度,它上个世纪就埋在这里了。四周太黑了,李天如没有从人群中看到白霖和她爷爷,他知道:他们俩肯定在某处看自己。他想他们不露面,可真沉得住气。

东方出现金红色光晕,像融化的铁水沿着海面倾泻过来,朝阳喷薄欲出,天空已呈半透明状。6时整,凤尾山上的照明灯一盏盏熄灭,给即将来临的阳光让路。山头想起嘹亮的集合号。号声刚止,李天如大吼一声:“各就各位!”

四面八方传出奔跑的脚步声,紧接着是远近不一的报“好”。李天如盯着海面,心中替那轮藏在水下的太阳数秒。片刻,他抬起头大吼:“起炮!”

山腹深处传出轰隆隆闷响,巨大而沉重的金属门墙朝两边分开,露出里面天穹状炮库。

“进炮!”

一阵警铃骤响,巨炮微颤一下,沿着两条钢轨缓缓地驶出洞穴,地面也随之抖动最先出现的是黑洞洞炮口,它直径455毫米,加上身管厚度,看上去它就是一尊横置的巨型烟囱,而越往根部便越粗。它像火车那样轰轰驶出,大约半分多钟,巨炮才完全进入炮台。随着李天如一声高叫:“好。”它稳稳地停住,炮身的底座中心,恰好重叠在小铜球之上。而炮管前半截,已经伸展到大海上空。

这是太阳跳出海面,第一缕阳光响亮地打在跑身上,巨炮骤然闪亮,人群海潮般沸腾了。

巨炮闪耀着墨绿色的光,海风将新鲜炮油味到处吹拂,炮身各个部件都已彻底裸露,显得那么粗野、厚重、霸道,它就如同一尊金属恐龙,半卧半起,昂起欲扑。看上去令人目眩口呆。一股猛烈的海风从山头吹国,于是,炮口传来低低的、呜呜共鸣声……

凤尾山巨炮是当今世上仅存的最大口径的地面火炮。一个多世纪以来,它一直完好地养护在这里。它的炮位所在,又是整个亚洲东海岸最理想的炮台,射界开阔,居高临下,同时也是著名风景区。由于这一切,更由于它将近半个世纪以来深藏不露,全世界的兵器薛家、战史薛家、军界首脑、富豪巨商……

都对它怀有极大兴趣,更不要说各种各样游客了。巨炮全重二百二十五点四吨,全长二十二点五米。在它粗大的炮管上面,可以肩并肩、从容地站下四十个士兵(大英博物馆保存着一幅历史照片,四十个皇家海军陆战队士兵并排站在巨炮身管上,以纪念他们攻占凤尾山炮台。准确数去,是四十一个,因为最后一个家伙正坐在炮膛里,从炮口探出半个身子)。巨炮的每一发炮弹,都比一个中年汉子还要高,重一吨半。它一旦发射,弹丸将飞出五十公里,也就是飞到海平面的另一面去了。它的爆炸力强大得不可思议,在十公里以内,它可以击穿一米厚的钢甲。在二十公里出,它可以击穿五百毫米厚的钢甲。即使在射程末端,弹丸自行下落时,还可以击穿三百毫米厚的钢甲……然后它才爆炸。它每发弹丸的破击力是一万零五百公尺吨,也就是能在一瞬间将一艘大型战舰举起一米高!在上个世纪里,大概有三十年之久的时间,世界上任何国家的战舰舰长,都在脑子里牢牢记住它,轻易不将战舰驶入它的射程。

当然,这并不意味着舰长们怕它。有时,这反而意味着尊重。

李天如高叫着:“用炮!”

十三位炮手扑上前去,占据各处的炮位,用半个世纪前的操炮动作,解固、开架、摇升高低机、固定炮轮……他们都头戴钢盔,身着当年炮手服,裸露肩膀和大腿,像古代武士那样精干。每当他们用力时,身上就鼓突出大块肌肉,同时粗豪地吼叫着,以便协调动作。当年的炮手不像今天这样精致,身上没有那么多背带与装备,一个个都是贴身短靠,以便充分施展四肢。后来火炮进步了,操纵越来越灵便,炮手身上的附件才越来越多。以至于炮手本身,几乎也成了火炮的一个附件,配属给火炮了。而当年的炮台,更像一座斗兽场。当年的炮台上,除了钢铁,就是血肉!巨大的火炮,裸露的肌肉,粗豪的声音,炮手们的身躯时时贴到了炮身上,脱离时呲一声轻响,金属部件铿铿锵锵……这一切,使周围人目眩神迷。李天如注视着炮手操炮,突然道:“暂停!”全体炮手都同时凝固在某一个动作中。

“现在,我想请来客中的一位长者,为巨炮开栓。”

李天如朝人群望去,他早已看到,白霖和一位老头被禁固在乱糟糟的人潮里,几乎站不住脚。白霖一直在用祈求、抱怨的眼光看他。他那句话一出口,人群刹时寂静。李天如在无数双眼睛注视下,径直走到她面前,望着她身边的老头说:“白老先生,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就请你为这尊巨炮开栓!”

人群轰然惊叹,都朝老头看去。两个炮手走上前,帮助老头分开前面的人墙。这时,人们才看见,老头是站在一直废弃的炮弹箱子上,他个子太矮了,站在炮弹箱上才勉强从人群中露出头来。当炮手替他分开人墙时,他正拄着拐杖,在瑟瑟发抖。身边人忍不住嗤嗤笑他,连李天如也为他这副可怜模样感到意外。白老猛然挺一下胸膛,扔掉那只黄杨木拐杖,一步迈下炮弹箱,昂首阔步朝炮位走来。他大约80多岁,白发稀疏,瘦骨伶仃,步态都有点颤悠。他这样的老头,三个拧一块,也可以绰绰有余地塞进炮膛里打出去……但是他走到炮位后,唰地立定,靠足挺胸屏息待命,隐隐有老炮手之势。李天如道声“请”,正要为他指示炮栓位置,白老已伸出青筋暴露的手臂,准确地握住了那只黄铜栓柄。紧接着,压把、回臂、开栓,一气呵成,每个动作都一次到位。嵌在炮尾的、数吨重的栓体朝两旁分开,落入栓槽。这一瞬间,巨大的炮膛,像一只巨大的香槟酒被拔去了塞子,发出轰然回响,音韵美妙无比。

开栓是一门火炮完成射击准备的最后一道程序,那声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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