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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部分(第1页)

我停下翻书的手,开始在记忆中搜寻。

“‘过此乃旋律烦恼之群,过此乃官能愉悦之园。’对吗?这应该是仿《神曲》一节的讽刺诗文吧。”

“对,我很喜欢这些句子,怎么说呢,我觉得戏剧的开幕也是一样。”枪中露出陶醉的神情,双臂交叉在胸前,“‘过此乃神经苦涩之魔睡’——的确是这样吧?铃藤,你不认为吗?”

9

先前,枪中向忍冬医生介绍说,我是他“大学的学弟”。这句话并没有错,只是,我们虽是同一所大学的文学院,科系却不同,他是哲学系,我是国语文学系,而且还相差三个年级。在学生数量庞大的大学里,我们两个之所以会认识,当然有其来龙去脉。

当时,他是同一所大学四年级的学生。一个学生居然是公寓房东,刚开始我也很诧异,后来才听说,“神无月庄”属于他父亲所有,只是,在他上大学后交由他来管理而已。公寓租金的收入,就充当他的零用钱;我们这些靠微薄生活费辛辛苦苦过日子的穷学生都很羡慕他。

学生时代的枪中,有点瘦,脸色苍白,又留着长长的头发,颇像个孤傲的艺术家。跟他认识后,我才了解到,他是个很爱说话又会照顾人的好青年。而且,他的头脑转得很快,拥有许多我所没有的知识,横跨各种领域。他以不受旧有规范束缚为信条,并冷静地付诸实行。我向来也讨厌那种东西,所以,这一点尤其吸引了我。我想,基本上他现在也没有改变吧。

我很仰慕他,常常会去他住的一楼管理员室找他。当时,我一心想成为小说家(而且是所谓的纯文学作家),对写作所付出的时间与热情,远超过于大学课程。他知道这件事后,不但没有对我投以异样的眼光或嘲笑我,还听我发表幼稚青涩的文学议论,现在想来就不禁脸红(铃藤棱一是当时开始使用的笔名,我的真名是佐佐木直史)。

1975年大学毕业后,枪中考上了哲学系研究所。可是,当修完硕士课程,正要开始博士课程时,他却毅然退学了。听说他的双亲在那个时候意外身亡,是他退学的原因之一;不过,他本身其实也无意成为学者。身为独子的他,继承了资本家父亲的土地与财产后,就搬出了“神无月庄”的管理员室。没多久后,公寓被转让给别人,我也不得不另找其他住处。

之后,我有一段时间没见过他。花了五年的时间从大学毕业后,我没有从事正业,还是抱着成为作家的决心,窝在公寓里。

写好的作品,就投给各家文艺杂志,入围过几次新人奖,也拿过佳作奖。可是,以目前只能靠几个无聊杂志的邀稿,勉强蝴口度日的情况来看,根本可以说是毫无成果。不过,就某种角度来看,我这个人相当乐观,有时候还会乐在自我堕落的状态中。

四年半前,我再度见到枪中,当时他刚刚创立了“暗色天幕”这个剧团。那是1982年的4月,我意外看到了首次公演的宣传单,万分讶异。在大学时,枪中并没有参与戏剧活动,不过,他曾经说过,他一直很喜欢戏剧,有一天要自己演演看。现在,他居然拥有了自己的剧团。当然,这种事必须有他的热情、才能、人望,以及经济能力才能做得到。身为朋友的我,不能否认,除了替他高兴之外,也非常羡慕他。

公演的第一天,我们在吉祥寺的剧场久别重逢。枪中对我的欢迎,超出我的想像,我也极尽所能地恭贺他。就这样,又开始了两人之间的亲密友谊。这两三年来,我经常应他要求帮他写剧本,在剧团的练习场进进出出。

“我在找寻‘风景’”我想起某一天,枪中曾经对我说过的话,“一个我应该置身其中的风景,我可以最真实地感受到自己存在意义的风景。或许,就暂时称它为‘原风景’吧。我心血来潮地进了研究所,或继承父亲的产业经营古董店,说穿了都是为了找寻那东西。利用多余的时间与金钱创办剧团,也是为了这个。

“没错,我一直在寻找‘风景’,那也许是我已经遗忘的儿时记忆;也许是更久以前,在母亲肚子里所做的梦;也许是在出生之前的混沌中,看到的某种东西;也许是自己死后的某个去处——是天堂也好,地狱也好,我都不在乎。你懂我的意思吗?”

那么,属于我的“风景”,究竟是什么呢?我会在这种莫名的感伤中,回想起这件事,可能也是因为,我当时的心情处在一种亢奋的状态下吧。不知不觉中,我离开枪中跟深月所在的装饰柜前,走向通往日光室的花样图案玻璃门。

10

“什么?!”

当我听到既惊恐又慌张的尖叫声时,已经是晚上9点多了。在日光室里,茫然面对窗外黑暗的我,诧异地向沙龙望去。声音其实并不大,只是正好在没有任何人说话的空当冒出来,所以听起来特别大声。

声音的主人是甲斐幸比古,他正面向我,坐在其中一张沙发上。

“怎么了,甲斐?”隔着桌子,坐在甲斐对面的榊问。

“没有啦,只是……”甲斐的耳朵里戴着小型耳机,黑色耳机线从脖子垂落到穿着对襟毛衣的厚实胸部上。大概是应兰的要求,从房间拿来的附收音机的随身听。

“只是……”甲斐欲言又止,沉默了好长一段时间,给人一种很不自然的感觉,“刚才新闻报导说,大岛的三原山今天下午火山爆发了。”好半天才吐出这句话,他又用带点神经质的眼神,巡视着大家的表情。

最先有反应的是彩夏,她“咦”地惊叫一声,立刻冲向沙发。

“真的吗?甲斐,真的吗?”

“嗯。”

“情况严重吗?城里有没有伤亡?”

“我不清楚呢,”甲斐垂下眼睑,“因为我也是从一半开始听的。啊,对了,彩夏是大岛人吧?”

“天气预报呢?”兰根本顾不得火山爆发的事,高声问甲斐,“喂,那东西借我吧。”

“等一下,”甲斐把双手压在耳机上,“天气预报开始了。”

“我去借电话。”彩夏显得坐立难安,苍白着脸,啪嗒啪嗒向门走去,飞快地冲出了走廊,没有人来得及喊住她。她毕竟还是个未满20岁的小女孩,听到故乡出了事,一定会很担心,恨不得插翅飞回去。

“天气如何?”兰迫不及待地催促他。

“好像没什么希望,”经过短暂的沉默,甲斐依然把手压在耳机上,“暴风雪暂时不会停,还发出了大雪警报。”

“啊——”兰沮丧地垂下了头。

我边看着兰的模样,边从日光室走回沙龙。我缓缓绕到沙发背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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