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朱文反复诵念着:“两处只能救一处,两处只能救一处。”
“当然先救令师这一处。”孔石风替他作了个决定。“你必得等仓公来了见一面。把这里的事交给我,然后再到洛阳去看一看,赶回长安。这样,也许反倒两处都能得救。”
孔石风的策划,兼筹并顾,实为善策。朱文到底是依从了。
这一天自然是剪烛夜话,直到天明。孔石风去了一趟河东“,也是为赴友之难,所谋极其顺手。不想仓公的官司,看来安排妥妥贴贴地,却意外地出现了一个申屠嘉,一局可胜的棋,无端生出一个打不通的节。一片苦心,有付之东流的模样。任侠行义,脱人于厄的快意,自然也要落空,所以大为丧气,情绪比朱文还坏。
“石风,石风。”朱文这下可真的着急了,“你可千万不能泄气!否则我如何撑持得下?”
孔石风长长地叹了口气,咬一咬牙,又吸了口气,强自振作着说:“事到如今,我当然不会半途而废。一切都等明天人到了再说吧!”
曙色隐隐,鸡鸣不已,其时已到了“明天”,朱文和孔石风就在一室之中,分席而卧。睡梦里为哭声所惊醒,起来一问,才知道旅舍中原有个老者,携着一女一儿,要出关投亲戚到得这里,染了重病,医药食宿耗尽了有限的资斧,依然一命呜呼。身后萧条,竟连买棺木的钱都没有。所以他一儿一女,哭得格外凄凉。
这种事让孔石风遇见了,是决不会袖手不管的,匆匆赶到前面,与旅舍主人见了面,独力担承为那老者料理善后的一切费用,另外又送了钱给孤儿孤女,托旅舍主人觅得可靠的人,把他们带出关去投亲。
朱文自顾不暇,无心去过问这些闲事,但一个人守在屋里,思前思后,却又觉得烦闷不堪。只好一遍两遍地去张望,希望早早盼到师父。无奈进关的人倒是络绎不绝,却是终不见有官差经过。
到了正午还无消息,朱文可沉不住气了。午食的时候,他问孔石风:“你看,我该怎么办?”
“除非你不想救你师父了,否则,你只好等,今天、明天、后天……一直等到了为止。”
朱文心里有些生气,孔石风口风一变,莫非拿人作耍。转念想到,彼此是何等样的交情,师父的官司又是何等样的大事?孔石风不能如此一无心肝,拿人作耍。然则这口风的改变,一定有缘故了。
“我另有一个办法,自觉是一条妙计。回头我跟你谈。”
说是“妙计”,朱文如何等得?“快说吧!”他放下了食箸,“何必等到饭后?”
孔石风使了个眼色,低声说道:“你到对面林子里去等我!”
显然的,这条妙计,须极机密。朱文满心兴奋地走到旅舍对面的一片桃林中去等,刚找了块石头坐下,孔石风已经来了。
两人并肩接膝,用低得只有他们俩自己才听得见的声音交谈。
“我且问你,”孔石说,“让仓公隐姓埋名,远走天涯,这条计如何?”
“原来是这个?”朱文爽然若失,“逃亡之计,早已想过,不行!”
“不是逃亡,是说尘世间从此再没有仓公这个人。”
“你这话说得有点玄!”朱文怔怔地望着他,“把我弄糊涂了!”
孔石风的办法聚然听起来是不可思议的,他认为淳于意可以假装死亡,用一具空棺木埋葬来这人耳目。然后易容改装,远走吴越,找一座风景秀丽的名山去隐居起来,安度余年。最后说:“当然最好是缇萦能够嫁给你,有你们小夫妇在他膝下承欢,虽然是隐姓埋名,隔绝人世,却也不致寂寞。”
听他说这些话,朱文几乎以为他在开玩笑。但是,他的脸色极严肃,声音极清楚,就是说到缇萦,亦无丝毫戏谑的意味。这样,朱文不能不认真考虑了!
以他所知道的孔石风在江湖上的关系,帮师父逃亡,那是一定办得到的。但是首先一关杨宽如何?
“这还不容易明白吗?两个字:贿买!”孔石风说:“我叫艾全去跟他说,事必可成。”
“何以有此把握?”
“第一,押解人犯,中途致疾而死,与犯人逃亡不同,后等罪重。前者罪轻,监狱中每年要死不少人,甚至有狱吏怕犯人出狱以后报复,故意弄死了报个‘病毙’的,也没有听说谁因此而革职!其次,杨宽的为人,我略为所知,此人言行不符,表面严峻谨慎,其实好色贪财,只要钱给足了数,利害相权,利害轻重,他一定会干!”
杨宽的为人,从在周森家那一夜之后,朱文把他看透了。因此对于孔石风的分析,他无法不同意,再从头到尾,细想一遍,觉得这个骤听颇感离奇的主意,其实倒是平易可行的。
于是,朱文有着一种从未经过的兴奋和憧憬,那是极新的刺激,想到师父脱身缧绁,远走高飞的那一刻,他竟激动得发抖了。
随后他们又商定了细节,选中了离潼关二十里的临津亭动手。因为那里的亭长与孔石风极熟,一切比较方便,而且临津亭就是一个渡头,过河就是三晋之地,孔石风在那里多的是可共患难的朋友,处处都有照应。
“只有一层。”孔石风说:“你必须先跟师父说过,等他同意了,我再跟艾全去说。”
“这——”朱文颇感为难,“我想,不说的好!”
“为什么呢?”
“我师父决不肯做此事,只有我们做了再说。真的木已成舟,师父自然没有话说。”
“不行,万万不行!”孔石风使劲摇着头,“凡是做这种事,成败的关键,往往系于本人。倘或本人不知道或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