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德全端上一盏茶水,待得润了下嗓子,康熙又道:“朕的儿子里头,数得上你和十三十四懂得军事,剩下的都是二把刀的长处,派个阿哥去,既服了西蒙王爷们的心,又不至于后面拖沓。朕寻思着,十四资历还浅,一直在京里。十三久跟了你办差,老到些,只是他的生母是喀尔喀的汗女,他去了有个亲伐疏的名声。朕想着你向来知兵,不如就替朕走一遭如何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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雍正新纪(94)
康熙的秉性,向来是独自主张的,何几问了人来。这般商量的口吻,万万不会讲的。如此直白就叫了我领兵,莫不是试验我的?要说是能打仗的年轻武官,倒是数得上来,确实不如阿哥去稳当,那些个武将素来不相宾服,瞧得起皇帝儿子,自己同袍是个谁来?就是支应粮草,打个接应,也得短个头寸,误个首尾。
我急忙跪伏再地,将顶子放置在一旁,道:“为阿玛排忧解难,是作儿子的本分,与公里说,准噶尔叛乱,为着皇上,我也是不容辞的。可是论着儿子的本心,确实是不愿意去的。”李德全一听,忙打眼色,我只故作看不见。
康熙口气一下子沉了下来,道:“朕亏了你么?你为难了?要朕再次亲征不成?”
“准噶尔几次三番作乱,以儿子看,狼子野心,自是不容说的。皇阿玛两次亲征,打了他们气焰,要根治确实难。厄鲁特蒙古与东蒙各部不同,自身间也攻伐不断,与大清却又远了一层。天高路远,待要征讨也是糜费钱粮,当是以抚慰为上的。”我抬起头,言道:“四部以准噶尔独大,三部不满已经不是十年八年的事情了。联合三部之力,再加上我西北军力策应,并非不能一战。只不过,三部各有各的想法,互相也不信任而已。儿子看了兵部的底档,阿玛出兵的范例也学习过。准噶尔善战之兵,最多时不过七万,于今阿拉布坦不过五万余,而我西北兵力,算上陕甘青巡防各营,共计二十万,贼兵悍勇难制,更兼地形熟趟,飘忽难觅踪迹。战事逾期越久,与敌则利,我们反而不当。”见康熙面上少缓,我接着说道:“阿玛说的是,打仗离不了钱粮,西北用兵尤是如此。一兵之费,转运要十数人夫,将养西北军马已经是极限了,若然再加派多军,饿也饿垮了。不是长那些龟儿的志气么。阿玛要儿子去,儿子只求三道旨意,儿子就去!”
“你说!”
“第一,儿子不要那些吃干粮不拿刀的老爷兵!儿子见了厌倦。况且准噶尔都是精骑,儿子要跟他拼拼。求阿玛准我在各处及蒙古部征选三万人马。儿子只带这三万人去!”我大声说道。
康熙的脸色凝重,过了一会儿才缓缓说道:“虽不合常例,朕准了。你敢带三万人挑准噶尔,算是我满洲的汉子。不过你要是轻敌败了,不要怪阿玛处置你!”
“这三万人只许听儿子一个人的令。攻坚执锐,就这三万人了。但是西北疆域广大,要尾追堵截,只这些人是个笑话。儿子第二条,请阿玛下旨,准了儿子节制陕甘川青四省的军政。允儿子裁汰积弱,自主当地募兵,五品以下官员拔举任命。”
“你大胆!”康熙怒极,大声咆哮道:“陕以西俱是你主之了?你是李世民,朕须不是唐高祖!你想当皇帝,阿玛就让了你!何必要到西北做主!朕知道你的手段,一年半载,怕是朕都调不动四省一钱一人了。好你个四阿哥!王爷当腻味了,也想过下皇帝瘾是吧!朕还没有死!大清的官员,岂是你拔举得了的!募兵?谁的兵?你的还是朕的?”康熙最讲究帝王风范,喜怒不形声色的,此时全没了仪态,抄起一方砚台当面掷过来,我不闪不避,额角上血一下子淌了下来,到后来已经全然听不清他讲些什么,只觉着雷声滚滚混荡在书房左右。李德全服侍康熙数十年,从未见到自己主子如此光火,站立不住,跪趴在地上直是筛糠。
雍正新纪(95)
其实我却是不怕的,但凡是遮遮掩掩,假眉三道,康熙反而疑心厉害。我直截了当跟他要权,待到他心气平静下来,自然会思忖思忖:这老四要是想怎么样,带了兵马竟至西北做土皇帝就是了,哪会说这许多,故意批我的龙鳞。四儿向来实诚,不似他人欺瞒于我。西北军事本是一体,军治大权本来就应当给他的,至于募兵,难道谁还跟了他不成。莫说是西北贫瘠,养不了那许多兵,能涨多少!就是八旗绿营众人的家属,也是在内地的。五品以上官员不动,一撮小吏能起得什么风浪!想来也是要来赏人的,经了京里面不及时,给他又何妨。
如此这般,不过是虚虚实实的手法,越是心思缜密精明厉害的人,越容易上套。要换了老十在前,老早拖将出去砍了我脑袋了。康熙一来是重亲情,不是刻薄寡恩的主子。二来自恃精明,不怕我耍什么花样,多半会允了我的请,本来我也没多要什么。漫天要价,就地还钱,不要不成,放给我多少,老爷子自然有数。老八眼看着阿玛身子骨软了趴架,一日不如一日了,巴不得早些踢我出京城,自己顺理成章等那一天。说不定还会在后院立个什么祭坛,咒我被人踩死。到时候君临中国,手握天下重宝,也不怕我带了乞儿兵回家要账,必是赞同的,多半还想着拿在京的家眷人等十三十四来要挟与我,就是康熙,也未必不存了这个心。说起来大家都是一家人,这心思,着实让人鸡皮疙瘩大发。
康熙大骂一通,只不见止歇,直把我做枭鸟,言语间好似要啃食我皮肉一般,我只是不睬他,抠了砖缝,任随脸上血越来越多。骂了一个时辰,康熙到底老了,气喘吁吁,说句实在的,这么长时间也亏了他,论一般人,早歇菜了。终于听到一句准的,只听见康熙说道:“图里琛!把这个忤逆儿子给朕押回去!闭门思过!”
图里琛上前伸手扶我,半架着出门,待到门口,我挣开他手,道:“爷自己走!你去给皇上找些清肺火的药来。”回身对康熙说道:“是儿子错了,还请阿玛别气儿子。其实十四胆大心细,是天生的将才,阿玛让他去。。。”还待要说,头痛眩晕,图里琛一把没扯住,我溜着门斜斜地软了下地。
第二十七章
康熙虽然恼怒,父子亲情发现,却又不好探望,自知手重,把一肚子的火气全都撒在李德全身上:“还不快去传太医来!老四什么事,朕要你顶缸!快去!”李德全一见四阿哥倒地,手脚犹自发软,禁不住康熙喝骂,连滚带爬冲将出去,一路跟斗去寻太医。
一忽儿太医来到,却是有名儿的二路子货,凭师承进的太医院。掐巴半日,方才慢悠悠地道:“四爷多半是不妨事的,不过是头部受到撞击,轻微震荡而已,休息几日便好。只是头面留疤怕是有伤仪容。如今未醒来,以臣的看法,当是积劳所致,根子上本就是虚的,一股气又冲了上焦,故此并做一处发了的。”便去拿药。我躺在青石板上,后背冰凉得紧,又不敢稍动,眯着眼睛看那个太医摇头晃脑,心里不住暗骂这人忒多口。图里琛将手巾蘸了清水,擦去我脸上血污,二指宽一道创口赫然在我的额角爬着,对康熙说道:“皇上,四爷面上恐是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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雍正新纪(96)
康熙心急,不顾颜面,走近来瞧。我睁开眼睛,长出一口气,幽幽地道:“阿玛莫要生儿子的气,儿子原不是要顶撞阿玛的,只是西北的军事,非事权一统不可办好。儿子挺十四弟,却是要配给他一个老成持重的副手才好。”说一句话,喘两口气,眉头紧锁,好似头疼难忍一般。见我醒来,康熙心下方才一松,又闻我言,亲自上了创药,用帕子裹住伤口,温言道:“是阿玛急了些,让他们先去筹拨粮饷,半月内不得完备的,朕等着你好了些,咱们再谈。朕还是想着你去,十四胆子太大,不够稳重,朕不放心他。你要的三万精骑,就着老十三替你去挑,你还要什么旨意,现下就说了,朕一并与众人商议着。”
我略带了些黯然口气,眼睛只盯着康熙的袍角,慢慢地道:“儿臣请皇上早立八阿哥为太子!”
康熙乍听之下,手头却是一抖,一包金疮药撒了我一头一脸,问道:“你这是何意?朕不明白!”
“儿子生在天家,有些事情免不了的,阿玛也明白。弟兄们钩心斗角的,只为了太和殿一张椅子,儿子以为不值当的。请恕儿子不恭,阿玛的春秋日渐长了,身子也不比以往,这大清朝的天,全仗着阿玛,您要是累垮了,还有大清的明日么!立太子本就是朝廷百姓的大事,二哥犯了错,可是天下总得有个备望啊!百人逐兔。一人得之。儿子想着,皇上要当机立决,断了几个兄弟的妄想。八弟宽厚,不会苛待兄弟们,最是合适不过的。本来这些话儿子不当说的,就大着胆子讲了出来,阿玛要怪罪,儿子领了就是了。”跪在地上,头紧贴了砖面,只等着发落,帕子上鲜血又渗了不少出来。
“你不想坐这个位子么?”康熙口气略微有些诧异,问道。
“也想过。”我晃了晃脑袋,抖去脸上药末:“儿子自家知道自家的事,看看阿玛就晓得了。阿玛英明天纵,尚且如此劳累,儿子自认才具不足以垂拱,怕是搞得天怒人怨,对不住列祖列宗。再者说,自己家人斗来斗去又有个什么意思,不如就代阿玛和八第打出个清平江山来,尽了作臣子的本分。一个阿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