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老二的嘴开合了两下,便不再出声。张昭也没有说话。屋里鸦雀无声,静的一根针掉地下都能听见。
张昭面沉如水,也不理旁人,就冲着张老二说话,他也没有提高声音,还是象平常说话一样。
“二哥,你是年过耳顺的人了,是族中的长辈,说话要注意些儿,没有道理的话,怎么能讲出来?”
几位长老不觉地紧张起来,眼睛一眨不眨的,紧盯着张昭,听到此话,脸色全变了。
这不是一家人的事,也不是件小事,虽然不清楚确切数字,但传闻中最少的,也要增产三四成,就算是一样交租,自己平白多收三分之一粮食,也是相当不得了的——可以吃饱饭,少吃些糠菜;可以给家人做件新衣服;可以给儿子娶房媳妇,可以……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期望。
因此,明知道没什么道理,众人却也腆着脸来了,实在是利益太过诱人,让人眼热心跳、不由自主。
张昭看的清清楚楚,却丝毫没有理会,只当没有看见。
汤是早晚要给族人喝的,但是,那要让族人领张家的情,念张家的好。若是此时此刻应允下来,只怕众人还以为,张家怕了他们人多势众。
也不待别人插话,张昭断然拒绝。
“这种话,以后就不要再讲了,说出去,平白叫人笑话。”
接下来,张昭便不再说这个,只是令人上了许多小点心,热情地招呼七叔等品尝美食。七叔几次开口,都被他把话引到别处去,闲话了好一阵儿,话终究没能讲出来。
张涵与母亲张王氏端坐在张昭身后,看的是那个解气。
在这种情况下,气氛始终热烈不起来,食物再精致美味,几人也吃不下去。又坐了一会儿,只好讪讪的告辞。
一直将张杰送到门外,张昭又命人套车,送他回家,另外还送了些儿点心和礼物。
“这事没完!”张老二在回家的路上,恨恨地叫道。
“当然不会就这么算了,”望着四人离开,张昭牵着孙子的小手,微笑着告诉他。
没过两天,张坞忽然流传起一个流言。流言的版本很多,但大致意思是一致的,都是说:
“族长(指张昭)人很好,向来护着自己人……(具体事例若干)
族长熟读农书,终于融会贯通,集诸家之大成,写成了一部新农书。便在家中进行了尝试,效果果然显著,一亩地都多打不少粮食。
没想到,就有人眼红了,(大反派张老二隆重登场),竟逼上门来讨要。族长就生气了。张家愿意帮助同族,教大家种地,那是人情;不愿意教,那是本份,断然没有上门讨要的道理。跟谁学手艺,磕头拜师,那还都得看人家愿不愿意,XXX凭什么上门讨要,也太过分了!
族长是什么脾气,能吃这亏吗?一气之下,愤而拒绝。
张老二走后,族长越想越气,终于病倒”云云。
张老二一听这流言,只气个半死,很快便也‘生病’了,听说病的很重,都卧床不起了。
张王氏闻此消息,亲自带人前去探望,又是请大夫,又是送药,又是送滋补品,好似全无半点儿芥蒂。
张涵心中有数,唯一担心的,却是孙‘蒙古大夫’,别没有把人治好,反而给治死,那就糟了。
没想到,吃了孙大夫的几副药,张老二过完年不长时间,竟痊愈了。但张涵没有改变他的看法,他觉得,张老二十有八九是在装病。
流言归流言,张昭一直病着,到了年跟前才好一点儿。他是因此气病的,这事也就没法在他跟前提。而他没有明确态度,这事就没人能做主,事情就拖延了下去。
年末,又有几户人家拖欠了租子。今年比往年还多了几户,都是素来跟张老二关系较为密切的。张王氏没有深究,一视同仁,只是要每人都打了欠条。
“铛、铛、铛……”
永康元年(耶元167年)五月初的一个下午,一阵儿铜锣声回荡在张坞的上空。这铜锣声音独特,一听便知是悬在祠堂前的那口铜锣,被敲响了。
所有的成年男人闻声而出,快步奔向祠堂。这是张氏召集全族的重要信号。遇匪遇盗,或者有重大事情,才能敲响的。铜锣一响,族中的成年男子必须在一刻钟内迅速赶往祠堂,等候差谴。不然的话,祠堂的板子可不会看是谁的屁股。
在路上,张氏族人汇成了一条人流,都奔祠堂涌去。人们也不知道今天有什么事,边快步急走边说着闲话,互相打听。
对于张家农书的事,人们早已不报期望了,张昭一病半年,至今也没有完全好利索。再热的心,这么长时间下来,也凉透了,早就不指望了。
然而,事情总是出人意料的。
在祠堂里,众位长老面前,张昭从一开始,便摆出了很高的姿态,表示愿意教大家种地。他不经意的表示,早就有这个想法,只是身体一直不好,也没心情想这些,结果耽误了大家一年的收成。在张老二铁青的脸色中,张昭向众人表示了诚挚的歉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