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当中学生很苦,主要是吃不饱。中午窝头,晚上馒头,可我们县一中有六七百学生,就算钱不是问题,也只许买一个,多一个都不行。我常常是没到中午便饿得头晕眼花,可吃了午饭还照样觉得饿着。有时实在顶不住了,想改善一下,就去县政府的第一食堂,那里卖粉汤,两毛二一碗,相当于现在的大鱼大肉。
我哥为了安慰我,就请同学去买了一碗粉汤。
第二天我妈得到消息急急赶到,疯了一样在校园里把校方大骂了一通,说我的两个儿子以前都是好学生,怎么到了你们这儿就变坏了!那个吵!好多学生都围着看热闹,足有二三百人,像搞运动一样。
我和我哥不敢露面,只能躲在一边哭。
出完了气,我妈一把扯过我,就带着我回家了。
回到家里气氛那个凝重。我的两个小妹平时一见我回来都亲得不行,这次见我和妈妈都阴着脸,心知二哥有难,吓得连大气儿都不敢出。
十四岁,自杀未遂(2)
吃完晚饭我早早就睡了,其实是醒着躺在炕上。
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就听我爸问我妈到底出了什么事?我妈没好气地说:把自个儿当毛主席,然后想自杀!死就死呗,可又没死了……
当时我那个难受啊,可也只能在心里流泪。
我可能属于那种有自杀情结的人,遇到心里有事过不去的时候,很容易动这方面的念头。当然有认真的有不认真的。到目前为止,认真的至少有三次,但还是数14岁那次最认真。
那天如果不是我哥阻拦我,我肯定会上到影剧院的顶上;至于会不会真的往下跳,现在我只能说不知道。
不过回头去想,潜意识中恐怕还是不想死,希望有人阻止我,否则我就不会将遗书交给班长,在去影剧院的路上也可以骑得更快些。毕竟才14岁,花季刚刚开始嘛。
据说心理学上有一种观点,认为自杀是人人都会有的潜在生命冲动,并且像出麻疹一样,迟早要出一次;出了,就好了。
我衷心希望这是一种科学的观点。
命运之神向我伸出了爱的手
那次自杀未遂事件对校方起了明显的吓阻作用。他们没有处理我,连检查也没再让写,但我“好学生”的生涯就此也走到了尽头。
一方面,从那以后学校对我变得非常冷淡,比如我想请假,搁以前老师肯定会问为什么,还会提醒我星期几有什么课,现在,得,只一句话:行,你走吧!就是不管也不想管的意思。
另一方面,我对学校也彻底失去了兴趣,不可爱!没意思!想上学的那份心是一点也没有了,慢慢甚至发展到自暴自弃:好,你们不管我,我也不管自己。就一个劲地请假。有时明明只请了两天假,可总要在外面混四五天才回去。
不用说,这样较劲儿对抗,吃亏的总是我,那个郁闷,天天心里只盘算一件事,就是怎么离开学校。
家里人看我这样都挺着急,特别是我姐姐,她说再这样下去,这孩子就废了;不行,得有个什么法子变一变!
我姐当时在县里的乌兰牧骑当演员。那时的乌兰牧骑可是不得了,风光得一塌糊涂。“宣传毛泽东思想的轻骑兵”嘛,“无产阶级艺术的王牌军”嘛,哪像现在,只落得个给领导唱唱“堂会”陪陪酒的份儿?现在有的领导那叫“谱”,简直就是过去的王爷。
我们县的乌兰牧骑是全区最好的,我从小就看。我们那里71、72年才装上高音喇叭,偶尔能看到电影也是那几年的事,因此在很长时间内,看乌兰牧骑演出是我们唯一能过得上的文化生活。
我看乌兰牧骑其实就是看我姐姐,瞅着她在台上又唱又跳又演奏,心里那叫个骄傲。
当然不止是骄傲,还有羡慕。
那是个人人都在大谈理想的时代,但谈出来的千篇一律,全都又大又空。真要说理想的话,15岁前我的最高理想就是:有朝一日能当上乌兰牧骑!
也是天意,由于在学校落魄,我的理想无意中撞上了我姐的心思。
那时内蒙古艺校招生,老师下来时都是乌兰牧骑接待。这一年——1975年——又来了,我姐就向老师推荐我,说我如何聪明,学习如何好,等等。面试时老师让我唱歌,我唱了两首民歌,其中一首就是前面说到的《送亲歌》,但似乎没有给老师留下深刻的印象;好在我还会打一点扬琴,就又打了会儿扬琴。
说实话,考完后我并没有心存什么期待,也不知道姐姐在不住地为我跑腿,想办法“开后门”。
结果就是那天姐姐突然来学校找我,说你考上了!
我开始有点犯迷糊,等明白过来后那叫大喜若狂!要知道当时县一中对我来说差不多相当于监狱,你说,还有比突然让一个囚犯逃离监狱更让他高兴的事儿吗?
我是站起身就走,跟谁都没打招呼,直接就回了家。宿舍里的学习和生活用品,包括被子啊,褥子啊这些大件头,也都顾不上拿了,统统扔下了。逃啊。
就这样,在我心理上陷入绝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