琼恩的灰色眼瞳颜色深得近乎墨黑,但世间少有事物能逃过他的观察。他与罗柏同年,但两人容貌大相迳庭。罗柏肌肉发达,皮肤白皙,强壮而动作迅速;琼恩则是体格精瘦,肤色沉黑,举止优雅而敏捷。
罗柏不以为然。“叫异鬼把他眼睛给挖了吧,”他咒道:“他总算是死得壮烈。怎么样,比赛谁先到桥边?”
“一言为定。”琼恩语毕两脚往马肚一夹,纵马前奔。罗柏咒骂几句后也追了上去,两人沿着路径向前急驰。罗柏又叫又笑,琼恩则稳静专注。马蹄在两人身后溅起一片白色雪花。
布兰没有跟上去,他的小马没这般能耐。他方才见到了死囚的眼睛,现在陷入沉思。
没过多久,罗柏的笑声渐远,林间归于寂静。
太过专注于沉思的他,丝毫没注意到其他队伍赶上自己,百到父亲骑到他身边,语带关切地问道:“布兰,你还好吧?”
“父亲大人,我很好。”布兰应答,他抬头仰望父亲,父亲穿着毛皮大衣和皮革护甲,骑在雄骏战马上如同巨人般笼罩住他。“罗柏说刚才那个人死得很勇敢,琼恩却说他死的时候很害怕。”
“你自己怎么想呢?”他的父亲问道。
布兰寻思片刻后反问:“一个人害怕的时候还能够勇敢么?quot;
“一个人唯有在害怕的时候才能够勇敢。”父亲告诉他:“你知道为什么我要杀他么?”
“因为他是野人,”布兰回答,“他们绑架女人,然后把她们卖给异鬼。”
父亲微笑道:“老奶妈又跟你说那些故事了。那人其实是个逃兵,背弃了守夜人的誓言。世间最危险的人莫过于此,因为他们知道自己一旦被捕,只有死路一条,于是恶向胆边生,再怎么伤天害理的事也干得出来。不过你误解我的意思了,我不是问你他为什么要死,而是我为何要亲自行刑。”
布兰想不出答案。“我只知道劳勃国王有个刽子手。”他不太确定地说。
“他确实是有刽子手代劳,”他父亲承认,“在他之前的坦格利安王朝也是如此。但我们遵循古老的传统,史塔克家的人体内仍流有先民的血液,而我们相信判决死刑的人必须亲自动手。如果你要取人性命,你至少应该注视他的双眼,聆听他的临终遗言。假如做不到这点,那么或许他罪不致死。”
“布兰,有朝一日你会成为罗柏的家臣,为你哥哥和国王治理属于你自己的领地,届时你也必须执掌律法。当那天来临的时候,你绝不可以杀戮为乐,亦不可逃避责任。统治者若是躲在幕后,付钱给刽子手执行,很快就会忘记死亡为何物。”
这时琼恩出现在他们面前的坡值,他挥手朝下大喊?quot;父亲大人,布兰,快来看看罗柏找到了什么!“随即又消失在丘陵的彼方。
乔里赶上前来,”大人,出事了么?“
“那还用说,”他的领主父亲说道:“来罢,我们去看看我那调皮的儿子又闯了什么祸。
“他策马狂奔,乔里和布兰以及其他人也跟了上去。
他们在桥北河畔找到罗柏,琼恩仍在马上。这个月来晚夏的积雪沉厚,罗柏站在及膝深雪里,披风后敞,阳光在他发际闪耀。他怀里抱着不知什么东西,正和琼恩两人兴奋地窃语交谈。
队伍骑着马小心地穿过河面的诸多漂浮物,寻找隐藏于雪地下崎岖地面的立足点。乔里·凯索和席恩·葛雷乔伊最先赶到男孩身边。葛雷乔伊原本还有说有笑,紧接着布兰却听见他倒抽一口气?quot;诸神保佑!”他惊叫着伸手拔剑,一边还挣扎着要稳住坐骑。
乔里的配剑已然出鞘,“罗柏,离那东西远点!”他才叫出声,坐骑便已前脚高举跳了起来。
罗柏怀里抱着一团东西,这时嘻嘻笑着抬起头,“它伤不了你的,”他说道:“乔里,它已经死啦。”
布兰满心好奇,焦躁不安,一心只想叫鞍下小马再跑快点,但父亲却要他在桥边下马,徒步过去。他迫不及待地跳下马,三步并作两步地跑了过去。
等他到的时候,琼恩、乔里和席恩·葛雷乔伊都已经下马了?quot;这是什么鬼东西?“葛雷乔伊喃喃说道。
“狼。”罗柏告诉他。
“胡说,”葛雷乔伊反驳:“狼哪有这么大的?”
布兰的心脏件坪狂跳,推开一堆及腰的漂浮物,奔至兄长身旁。
一个巨大的暗黝身形半掩在血渍斑驳的雪堆埋,绵软而无生息。蓬松的灰色绒毛已经结冰,腐朽的气味紧附其间,就像是女人身上的香水那样,布兰隐约瞥见它无神的眼窝里爬满蛆虫,咧嘴内满是黄牙。但真正吓到他的是这只狼的大小,它比他的小马还大,比他父亲最大的猎大还要大上两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