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挥排长朝报话班长道:“快报告,连长归队了。”报话班长拿起话筒喊开了密语。指挥排长把地图摊在袁翰面前,手指在图上快速移动:“这儿,是我连阵地,这儿是观察所,我们现在正行进到四十公里路标处。基准射向30…00,目标区在天马山北面,凌晨五时完成一切射击准备。副连长率战炮分队从这条路占领阵地了。指挥排齐装满员,‘无线’正与上级和阵地保持联络,‘有线’还没开设。”说到这里,他把指挥包交在袁翰怀里,“连长,你指挥吧!”
两道雪白的灯柱上下抖动着,一辆小车驰近戛然刹住。灯光灭了,但发动机没停转。颜子鹄在黑暗中质问:“为什么停下来?”
指挥排长道:“连长回来了。”
“那也不能停止前进。看你们,都在公路上窝成一团了。”
战士们迅速登车,袁翰端正军帽,上前敬礼。颜子鹄压低嗓音:“你超假整整二十天,什么原因?”
“老婆生孩子。”
“就这个?”
“就这个。”
“这个我知道,你在请假报告上写了。我问你为什么超假?”
颜子鹄等待几秒,没听到滔滔不绝的申辩、对意外事件的渲染,或是絮絮叨叨的检讨。而这些,正是从超假干部口中常常听到的。他很想按亮手电筒照照袁翰的脸,这个违犯军纪的人究竟知不知愧!
“你等待处理。实弹射击仍然由指挥排长指挥,任务不变。”颜子鹄回到车上,重重地关上车门:“开车!”
袁翰问指挥排长:“他是谁?我没看清。”
“刚从军里调来的颜子鹄副团长,恐怕会当团长呢!”
袁翰从颜子鹄的语气和上下车的动作里,预料到事情不妙了。犯了错误,偏偏碰上个刚上任的新官。
指控排长抱住袁翰双肩,动情地急切地说道:“连长,到底为什么超假?说啊,连我都不告诉?”
“确实是老婆生孩子。”
“都好好的吗?”
“好好的。”
“那你为什么超假?”
“唉,你没结婚,不懂什么叫老婆。车上有干粮吧?我饿了一天了,身上只剩三分钱,买个面包都不够……”袁翰难堪地说不下去了。
“你的钱呢?”
“都甩给她了。”
车上战士赶忙递下馒头和咸鱼。指挥排长看见扔在车踏板上的瘪瘪的旅行袋,鼻眼酸涩。连长家庭生活困难,可是每回探家归来,也和别人一样带许多土特产让大家尝鲜,这是连队的不成文法,空手回来,真不好意思见人。连长这回只带来满身尘土和一副饥肠,看来他是被榨干了。
“再给块雨布吧,我实在走不动了,就在路旁山坡上歇一会儿,你们返回时喊上我。快走!副团长准保掐着秒表在前头等着。”袁翰连连挥手。车快开时,他突然跳上车踏板,对指挥排长说,“记住,别抢时间,保证精度。实弹射击比我俩平日练的那些射击法简单,不同的只是带个响儿。你只要不慌,一定能打好!”说完,他跳下车。
指挥排长双手扣紧指挥包,心安理得了,因为连长也愿意让他指挥。等待自己的将是一场痛快的钢铁格杀,等待袁翰的是什么?副团长的命令太冷酷了,连长既已归队,就该让他指挥全连嘛。指挥排长想到这里,激情已经冷却,而激情对于取胜是不可少的。他的信心碎裂成胡思乱想,对飞快的车速也有些恐惧:“慢点,别慌。”其实他内心却很慌,总在想,自己指挥的这次射击可能比三连还要糟糕。
下车就找不到登山的小道了,地图上明明有嘛。指挥排长和战士们沿山脚急急搜索,蓦然,看到颜子鹄默立在前边,他身边就是小道,可他偏偏一声不吭,准是在气恼指挥排长到的太晚。他看了看不出腕上的夜光表,大概没超出规定时间,所以仍然保持沉默。
指挥排长庆幸着:找到了路,还没开灯。否则,灯光一亮,准遭来斥责。打得再好也要扣掉十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