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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　约终身；再续良缘……坟墓前的衷肠（1）

因为有刘备和诸葛亮主持公道，张飞最终没能把攻占桂阳的差事枪走。我带着三千兵马前往桂阳，一路上琢磨张飞和诸葛亮的话，觉得他们说的并非毫无道理，不过我对自己的定力信心十足，就是天仙下凡，只要她不是文秀，我也会视若无物。

虽然章媒婆许久没给我介绍对象，但我挑剔女人的那套功夫依然熟练：脸太白，嘴太红，衣服不顺眼，走路太慢，和我同姓，辈分不合，“她是某某的姐姐，就是我的姐姐，弟弟娶姐姐，大逆不道”，“她是某某的嫂嫂，某某和我是兄弟，她就是我嫂嫂，弟弟娶嫂嫂，乱了人伦”……不论什么样的女人，我闭着眼睛就能挑出一堆毛病，而且不是小毛病，全都是上纲上线、无法容忍的大问题。

我对自己很自信，但对手下的军士，不太放心，行军路上，我传令下去，所有人都必须管好自己的下半身，确保顺利拿下桂阳。

桂阳太守姓赵名范，是我本家，听刘琦说，赵范是河北正定人，和我是同乡，已在桂阳为官多年，待人宽厚，敬业爱民，政绩卓著，百姓拥戴。我离开家乡后，平常极少遇到正定人，没想在荆州最南的桂阳竟然碰到这么一位老乡。要在平时，我绝对愿意请他畅谈故里，痛饮一醉，但这次我没带酒，我是带着兵马来的，希望他不要与我为敌，我不想看到大汉朝的老百姓同室操戈，更不希望我们河北正定老乡自相残杀。我知道参与这些杀戮其实没有义与不义，大家各自代表了不同的利益集团，我身负军令，不能有辱使命。

赵范没有拱手来降，他派出人马迎战，这是我预料中的事，很少有不战而降的，或多或少总得抵抗一下，能胜当然好，若败，就是迫于武力而降，如果哪天曹操或孙权打来了，故伎重演，也是一条活路。

事前我曾想过，要减少双方损失最好的办法，就是擒贼擒王。只要抓住对方的首领，挫其锐气，迫其投降，可一战而胜。

赵范派来迎战我的是桂阳管军校尉陈应、鲍隆，二人都是桂阳土著，猎户出身，陈应会使飞叉，鲍隆曾射杀双虎，在桂阳军中算是顶尖级的厉害角色。两军相对，列阵完毕，陈应持叉飞马而出，我也挺枪出马，斥责陈应：“我们主公是你们先主刘表的弟弟，现在辅助大公子刘琦共同治理荆州，我奉命来安抚百姓，你竟敢率军相迎？”陈应说：“我们只服曹丞相，岂服刘大耳朵！”这个家伙，他要说他只服刘表、刘琮、蔡瑁都行，他竟敢拿曹操来吓我，曹操军队杀我哥哥赵风，我素来不喜欢曹操，他这话很容易激怒我。且“刘大耳朵”这词，是他该说的？我想再骂他也无益了，打败他才是硬道理。

我挺枪骤马，直取陈应，陈应举叉来迎。两马相交，战不五合，陈应力弱胆怯，拨马就逃，我随后追赶。陈应回头，见我在后，反手一叉，向我掷来，那叉直奔我面门，我一低头，一抬手，将叉凌空抓住，回掷陈应。陈应也有提防，见叉飞去，侧身躲过。叉虽躲过了，但马速减慢，被飞雪快步追上，我一把将陈应楸在手里，掷于地下，众军士一拥而上，将陈应绑了。鲍隆和其他人见了，四散奔走。

陈应被押入我的营寨，我斥责说：“今天不杀你，放你回去，告诉赵范，早来投降。”陈应谢罪，鼠窜而去。

陈应回去不久，哨兵报告说，桂阳太守赵范带着十多人投降来了。我大喜，出寨迎接，以贵宾之礼相待。收下桂阳印绶之后，我令人摆下酒宴，款待赵范。赵范说，他知道刘备是大汉皇叔，诸葛亮多谋，关、张极勇，还听说我在当阳长坂百万曹军中如入无人之境，所以力主投降，可他手下陈应、鲍隆定要迎战，说战不过再投降也不迟，果然一战而败。我觉得他是个实诚人，兼之又是正定同乡，所以没有更多顾忌，和他开怀畅饮。

酒过数巡，赵范说：“将军姓赵，我也姓赵，五百年前是一家。将军是正定人，我也是正定人，地地道道的老乡。　如将军不嫌弃，愿与将军结为兄弟。”我非常高兴，报了生辰八字，居然和他同年所生，他小我四个月，拜我为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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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　约终身；再续良缘……坟墓前的衷肠（2）

我俩说了很多家乡话，聊了很多家乡事，酒也喝得十分痛快，直到黄昏时分赵范才辞别而去。

第二天，赵范请我进城安民，我让三千军士仍住城外，只带五十名亲兵骑马入城。我们在城内发布安民告示后，赵范早已摆下酒宴，宴请我和随行军士。我没想到这么容易就拿下桂阳，双方都不折一人一马，我还结识了个同姓兄弟，而且我根本就没碰上张飞和诸葛亮所说的美人计。

我心里高兴，喝酒也很痛快，直到喝得有点头晕，还一杯接一盏。赵范也喝得不少，但他似乎比我清醒。酒至半酣，赵范邀请我到后堂深处，另开一席，继续聊天畅饮。我明显感觉自己有些醉，我暗暗提醒自己，不可再喝了，毕竟刚拿下桂阳，局势尚不稳定，万一中途有变，像渤海六虎中的猛将淳于琼那样，因为饮酒丢了乌巢粮草，导致袁绍官渡惨败，主公可没有袁绍那样的家底。

我正在提醒自己，赵范忽然请出一女子，给我斟酒。我看了那女子一眼，心里一惊，她穿了身孝服，别有一种惊世之美，我不知道何谓沉鱼落雁，倾国倾城，但我想她一定是我见到的最最美丽的女子，唯一可以和文秀相提并论的人。最要命的是，她和文秀非常相像，简直就和文秀一模一样，要是她不出现在这里，我一定会以为她就是文秀。我问赵范：“这位是？”赵范说“家嫂樊氏。”我知道我肯定喝多了，眼花，看错了，她不是文秀，她姓樊。同时我又立刻警惕起来，张飞和诸葛亮担心我在桂阳中美人计，赵范此刻这样做，用意何在？不是美人计又是什么？只是我已看穿他的计谋，不怕他演戏了，我倒要看看，他怎样继续表演。

樊氏走后，我说：“贤弟何必烦让嫂子举杯呢？”赵范笑道：“中间有个缘故。”我问什么缘故，赵范说：“家兄已去世三载，家嫂寡居，终不是个长久之计，我常劝她改嫁。嫂子说：‘若有三件事兼全之人，我才嫁：第一要文武双全，名闻天下；第二要相貌堂堂，威仪出众；第三要与家兄同姓。’你说天下那得有这般凑巧的？子龙兄堂堂仪表，名震四海，又与家兄同姓，正合嫂子所言。若不嫌家嫂貌陋，愿陪嫁资，与子龙兄为妻，结累世之亲，如何？”我一边听他说，一边想，难怪我这么轻易就拿下桂阳，原来赵范另有算盘，亏得我拿他当兄弟，他不过是先稳住我，然后拿美人计骗我，趁我酒醉，再以美色相诱，最后反戈一击，不仅可以杀了我，而且还能拿下我城外的三千兵马，他真是拿我当三岁的娃娃，他嫂嫂的三项意愿，好像都是为我量身定制的，天下哪里有这么巧的事？这么大个狐狸尾巴，难道我看不出来？幸亏我走之前张飞和诸葛亮提醒过我，要不然，我酒后不中他美人计才怪，这个歹毒的家伙！我大怒而起，厉声说：“我既与你结为兄弟，你嫂即我嫂也，岂可作此乱人伦之事！”这句话我以前说过无数次，这个场景正好适合这段言辞，随口就出来了。赵范羞惭满面说：“我好意相待，你如何这般无礼！”他这么说，我就更加提防了，看他左右的人，好像都有相害之意。我起身一拳打倒赵范，趁他手下的人尚未反应过来，转身出门，叫上随行亲兵，快马出城去了。

回到营寨，我吩咐军士加强戒备，防止赵范夜间偷袭。为防万一，我到营内各处巡查了一遍，增加了岗哨和弓箭手，确信安全后，才放了心。

刚布置停当，哨兵报告说陈应、鲍隆带着几百人投降来了。我挺纳闷，依照赵范的说法，最初他主降，陈应、鲍隆主战，现在我和赵范关系闹僵了，但双方尚未正式开战，且这事发生才一个多时辰，陈应、鲍隆这么快就纠集几百人投降来了？我下令让陈应、鲍隆进帐，好好招待他带来的人马。

陈应、鲍隆进帐后，说明了投降原因：赵范设下美人计，等我喝醉了，捆到后堂去杀死，拿我的头去曹操那里请功。我问他二人为何投降，陈应说：“我们看赵将军怒气冲冲地出来，估计您和赵范矛盾激化，我们不愿受赵范连累，因此投降。”听他这么说，我感觉二人分明是诈降。我问他们带来的军士有多少人，鲍隆说五百。我心想，这么巧，还是个整数。我装出很高兴的样子，让手下安排酒菜好好款待他俩，等他俩喝得醉醺醺的，轻轻松松地捆起来。又擒了他手下的一些人，经审问，原来他们真是诈降，陈应、鲍隆已和赵范约好，让赵范明日向我进攻，他俩带着五百人在阵上倒戈，趁我不备时将我擒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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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　约终身；再续良缘……坟墓前的衷肠（3）

我下令将陈、鲍二人斩了，又对他手下的五百军士说：“要害我的只是陈应、鲍隆二人，不关你们大家的事，只要你们听我的号令，都重重有赏。”这些人见陈、鲍已死，不敢作乱，都表示愿意听从安排。

我让这五百人在前面开路，自己带一千人随后，连夜赶到桂阳城下叫门，称是陈、鲍二将军杀了赵云回城，请太守商议事务。城上守卫举着火把照看，果然是自家军马。赵范急忙出城相迎，我喝令左右拿下，随行军士迅速占领桂阳。

我将拿下桂阳的消息飞马报告主公刘备，主公和诸葛亮亲自到桂阳，我迎接入城，让人把五花大绑的赵范押上来。诸葛亮问赵范事情经过，赵范说他本已投降，并打算把嫂嫂嫁给我，我不但不领情，反而辱骂、殴打他，他一怒之下，让手下将领假意投降暗算我，结果反中了我的诡计。诸葛亮说：“子龙啊，这就是你的不对了，赵太守一片好心，成全你一桩美事，你怎么这样不识好歹？”我熟练拿出对付章媒婆那些话对诸葛亮说了一番，又说：“荆州刚定，人心不稳，我不敢以一女子误了主公的大事。”刘备说：“今天大事已定，你的个人问题也该解决啦，听说赵太守的嫂嫂倾国倾城，你就娶了她成个家吧，你也老大不小的了，总不能这样一直单身下去。”我又拿出以前对付章媒婆的话说：“天下女子不少，但恐名誉不立，何患无妻。”

刘备摇头叹气，对诸葛亮说：“军师多计，你想想办法，把子龙的个人问题解决了。”诸葛亮说：“别的事情可以用计，子龙一副铁石心肠，我到哪里去给他变个文将军的女儿出来？”说罢也学刘备摇头叹气

刘备亲自给赵范松了绑，仍令他为桂阳太守，又向赵范说明了我疑心他用美人计的缘由，让我和赵范尽释前嫌。

刘备、诸葛亮和我在桂阳住了几日。诸葛亮分析说，桂阳多山，桂阳军士都是山区人，不少是猎户出身，这和华北平原、江汉平原的战士差异较大，将来我们进军四川、汉中，对手多是山地战法，现今拿下桂阳，正好可以在这里多招些人马，抓紧训练。

这个诸葛亮，看得就是远，荆州还没站稳，他已经筹备进攻四川和汉中了。刘备赞同诸葛亮的意见，让我留在桂阳招募军队。

在桂阳办事自然离不开赵范的支持，上次我和他有过冲突，起因是我疑心他用美人计害我，其实他原本是一番好意，只是我误解了他。好在我们都是男人，事情清楚了，我又向他赔礼道歉，心里的芥蒂消除了，恢复了结义兄弟的关系，。

赵范积极支持我的工作，常随我一同出城招募兵勇。桂阳山水秀美，风光如画，张飞说这里多美女，不假，这里的女人身材小巧，皮肤白皙，端庄灵秀，说话的声音甜中带脆，十分悦耳。

一天，我和赵范出城募兵路过一片坟地，赵范遥指一座坟墓说：“家兄的坟就在那里。”我说：“既然兄长在那里，我去拜一拜吧，来了这么久，还没给兄长上过坟。”赵范和我下了马，来到坟前。那坟十分普通，土冢不高，青石环绕，坟头绿草萋萋，坟前一块普通的墓碑，写着“赵模之墓”。

赵模？这不是和文秀一起从老鹰寨逃亡，一起到北京找我，后来救了文秀的那个书生的名字吗？我一下惊住了，问赵范：“兄长叫赵模？”赵范说：“是呀。”我问：“是不是前些年从北方迁移过来的？”赵范说：“是呀，六年了。”我问：“兄长来之前是不是在一个叫老鹰寨的地方被土匪劫持过？”赵范惊讶地看着我说：“你怎么知道？”我说：“你说是不是。”赵范说：“是有这么回事，听他说他就是在老鹰寨认识嫂子的。”我说：“嫂子应该姓文，那天晚上你怎么说她姓樊？”赵范说：“她以前不姓樊，听家兄说，嫂子的父亲是袁绍手下的一个将领，离开河北时，袁绍的人沿路盘查得严，所以随舅父改姓了樊。她以前姓什么，我倒真不清楚。家兄以往说得少，我也不便多问。”我一把抓住赵范，大声说：“他姓文，姓文！她叫文秀，文秀！”赵范被我一抓一吼吓着了，怯怯地看着说：“子龙兄这是……”我松开了赵范，赵范说：“子龙兄认识她？”我说：“岂止认识！我们，我们……”赵范说：“那天晚上你怎么没认出来？”我说：“那天晚上给我斟酒的是她？”赵范说：“正是家嫂。”我一掌拍在自己脑门上，都怪我太糊涂，那天晚上我发现给我斟酒的那人特别像文秀，原来真的是她！可她为什么不向我说明？我喝多了酒眼花，难道她也喝多了酒？我对赵范说：“那天晚上我酒喝多了，老是疑心你用美人计害我，你又介绍她姓樊，我怎么也不会想到她真的就是文秀。”赵范说：“现在我回头想想也觉得家嫂那天的表现有些奇怪，以前我让她改嫁，她总是不听，提出三项苛刻的条件，你说，我哪里去找那么合适的人？那天听说你进了城，她特意来找我，让我安排个机会和你见一面。家兄过世三年来，她还是第一次为这事找我。”我说：“她肯定是想来看看到底是不是我，我们分开十年了，其间我又历经了多次战争，要不是命大，早就死了。天下同姓同名的不少，她不亲眼看一看，怎么知道是我。”赵范茫然地看着我，不知我这些话背后的意思。赵范说：“那今天……”我说：“回城！”我已经错过了文秀十年，不能再错过了，我一刻也不能等，我马上就要见到文秀。

十五　约终身；再续良缘……坟墓前的衷肠（4）

回城路上，我向赵范讲述了我和文秀认识、订婚、分离的经过。赵范听了，不胜惊讶。

到了桂阳城，赵范立即带我去文秀所住的院子。这是一座小型四合院，青砖黑瓦，和普通民房无异，院口是扇木门，漆已脱落，木纹清晰可见。我没让人通报，迫不及待地推开院门，“吱”的一声，我进到院内，迎面的椅子上，坐着一位老者，须发斑白，沟壑满面，扶着一根拐杖，正在晒太阳。我看出他是樊老先生，天啊，他还活着，他和文秀在一起！我说：“樊老先生。”我原以为他会高兴地站起来，喜出望外地喊我的名字，可他没动，他深陷的眼睛里看不出一丝喜悦，他就那么静静地坐着，视我如无物。我说：“樊老先生，我是子龙啊。”　他还是那么一动不动地坐着。我心里寻思，也许他眼睛瞎了，耳朵聋了，看不见我，也听不见我说话。我走到他跟前，又说了一遍：“樊老先生，我是子龙啊，常山赵子龙。你不认识?